谢危道:“马车里没人,他们迟早会发现。略略一算就知道我们是何时逃窜,必将在先前的路上布下天罗地网。走回头路便是自投罗网
姜雪宁皱眉:“那我们去向何方?”
谢危道:“济南府
姜雪宁眉头皱得更深,不免怀疑:“先生知道路?”
谢危折断了前面挡路的一根树枝,坦然得很:“泰安往北便是济南,只需翻过这片山野。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姜雪宁彻底无言。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天知道是不是一不小心葬身虎腹!
深秋时节要在山中行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乎放眼朝四周望去,丛林密布,阴风呼号,山势崎岖险峻,走不到多长时间,便让人气喘吁吁,精疲力竭。
谢危手长脚长,在前面开路。
姜雪宁一开始还同他说上两句话,后面却是既没心情,也没了力气。才不过两刻,额头上就已出了一层汗,只顾得上低头走路,踩着谢危在前面留下的脚印,吃力地一步步往前走。
深夜的山野,万籁俱寂。
枯枝腐叶在林间铺了厚厚的一层,浅处能陷下去半个脚掌,深处却能埋掉人半条腿。
他们行进的声音,在空寂中被无限放大。
有时甚至使人疑心那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而是身后有别的东西跟着。
这种感觉,格外地熟悉。
姜雪宁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很久了,可当相同的情形,相似的处境,重新来临时,旧日那些不堪琐碎的记忆,便都从某个已经被黑暗覆盖久了的角落里浮现出来。
像是潮水褪去后露出的礁石。
虽然已经在流水的侵蚀下和尘沙的堆积下,改变了原本的形状,甚至已经挪动了原来的位置,可他仍旧在,一直在,从未消失。
只有在这种天地间再无尘俗干扰、整个人都被恐怖的自然所笼罩的时候,人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渺小,真真切切地面对自己满是创痕的深心。
谢危已经很有一会儿没听见她说话了。
只能听见背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声,有时近一些,有时远一些。
还有那渐渐明显的喘息。
可始终没有听到她任何一句“慢一点”,或者“等一等”的请求。
她只是竭力跟上他的脚步。
谢危一下觉得像是回到了当初那个时候。
他回头看向她。
姜雪宁落在了后面。原本精致的衣衫在行走中被周遭的枝桠荆棘划破了些许,显出几分狼狈,梳起来的乌发也凌乱地垂落几缕。她捡了根木棍在手里当拐杖,可毕竟没有他高,也没有格外强健的体魄,走得格外艰难。完全是紧咬着牙关,凭骨子里一股不屈的傲气撑着。
像是一根原上野草。
沉默,坚韧。
那样的神态,轻而易举与当初那恓惶自尊的少女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