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之上,众人已经攀着绳梯,接二连三地上了澜沧盟的大船,因为要送姑姑回温泉镇,燕戈行留在了那艘飘摇不定的小船上。眼见一尘方丈和两位小沙弥也上了大船,燕戈行回转身,撑起了大船上丢下来的竹篙,趁着微亮的月色,沿着洛河远远向着温泉镇的方向驶去。姑姑早已经醒了,却又发了高烧,如今躺在船舱里迷迷糊糊地呢喃着儿子和听云道长的名字。
“云大哥,云大哥……快救救咱们的孩子啊……”
燕戈行抽起竹篙,上前一步将自己身上的毛毯也扯下来盖在了姑姑身上,夜风穿透湿衣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突然有些后悔方才没再多要几条毯子了,最好再要上一坛烈酒,咕咚咕咚吞下肚去,也好驱一驱洛河之上的寒气。
把自己的毯子给了姑姑,抖个不停的燕戈行只好又打了一套拳来暖身,见澜沧盟的大船已经行远,才重新提起竹篙,正欲撑船,却听对岸高山上的密林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怪前辈!”
燕戈行心下大喜,大叫花不枯的名号,对方却不答应,而是自顾自地念起一首长诗来。那声音在山间回荡不绝,夹杂着些西北方言口音,听来倒更为那首长诗增加了些韵味——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
燕戈行和师兄在栖霞峰时,听云道长也曾教过二人些诗书,知他念的是唐人高适的一首古诗,却不知是何用意。
“哈哈哈哈”,念完了长诗的花不枯突然大笑一声,只震得两岸的树叶纷纷飘落:“那听云老小子最是糊涂,当初我给你取名燕歌行,他却兀自听成了燕戈行,如今倒好,好好地歌舞升平,倒成了刀光剑影。”
“前辈何意,我的名字何时成了你取的了?”
燕戈行站在船头,朝着对岸大叫,却听山上又道:“也罢,也罢,男儿自当带吴钩,你名字里有个戈字也好,总比那玄阳太子宫中不男不女的废物要强。燕小兄弟且要记住,你怀里那令牌不只是块废铁,仔细掂量倒比泰山还重,当初老夫便是因为难堪重负,才带着它隐退江湖。如今既然重现世间,切莫辜负了它才好。”
“前辈到底何意?”
“哈哈哈,燕兄弟以后便知道那块废铁的重量了。”
话音未落,却见对方密林中一个黑影山下腾挪,惊起一片片寒鸦后,向着更远处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