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追她时差点从屋顶掉下来,她接住了我。二小姐越说越伤心:我非但没感激人家,还误以为她是登徒子想要轻薄于我。我这样对阿兄的心上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桑桑。沉默片刻,桑瑱低声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我不想说话,并非因为责怪你。他的声音疲惫而嘶哑,似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真的少女闻言,立刻停止哭泣,语气也多了几分欣喜,阿兄不怪我就好,那阿兄好好休息,我会隔几个时辰过来给她上药换衣服的。不用,我自己来。嗯这……样不好吧没什么不好,你出去。桑瑱再次下了追客令。阿兄你中了血骨葬花毒,这两日就让我来照顾她吧。二小姐似有些着急,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信我!嘘,别吵,桑瑱赶紧阻止她继续闹下去,一起照顾!绿舟情报上说,桑家这对双生子感情极为要好,但我总觉得他们之间关系没那么简单,两人虽然看起来亲昵,但不知为何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而且,桑桑似乎更加在意桑瑱的感受。这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桑家家主之位明明桑瑱也很出色,为何桑家家主之位不是给了身为长子的他,而是传给了二小姐还有,他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在家中还要带着维帽思绪纷乱中,我再一次陷入了沉睡。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嘹亮的鸡鸣声响起,我悠悠转醒,已是第二日早上了吗从昨晚到现在,桑家兄妹应该是一直守在我身边的,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哈欠声。再上一次药,你就回屋休息。桑瑱低声嘱咐。好。桑二小姐又打了个哈欠,似是困极了,话也说得有些含糊不清,应该也差不多了,血都止住了,接下来只要静养就好了。阿兄弄完我们去吃饭吧,我现在又困又饿。桑瑱:嗯。有冰凉的触感从伤口处传来,兄妹俩配合默契,很快便帮我重新上了一遍药。房门被轻轻合上,两人渐渐走远。感觉到四下无人,我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无功散的药效果然已经消退了一大半。我又伸手朝脸上摸去,指尖触碰到的是光滑的肌肤。面具不知何时已被人摘下,眼皮上也敷上了带有药膏的纱布,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药草味。果然不是错觉。这下,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抵赖的了。苦笑过后,心中更添了几分疑惑。面具是被桑瑱摘下的吗常年不以真面貌示人的灵医妙手,是不是也带过这种特殊的面具,所以才知如何取下难道果真如传闻一样,他以前真的毁过容而且,扬城本地人和绿舟提供的情报都说他不经常出门,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不出门的日子,实则是以连清的身份出现在别处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以我们两个月的相处来看,他待人真诚无私,品行端良不似作伪,那到底是何人要花重金给他下追杀令呢正想着,有人推门而入,冷风从门缝里漏进,带来一股食物的香气。来人是个女子,却并不是桑桑——两人的脚步声略有不同。无法再继续装睡,因为食物的味道实在太诱人,一晚又是蹲人、又是躲避暗器、又是挨打,肚中早已饥肠辘辘。我动了动手指,佯装要醒,那人立马发现,上前一步:姑娘醒了你是我缓缓开口,明知故问。奴婢沁水,是少爷和小姐特意安排来照顾您的。她声音柔和,您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早点已经备好了,奴婢来服侍您洗漱吧嗯。我淡淡应了一声,心中却在盘算接下来的打算。今日肯定是要离开桑家的,但走之前,我需要补充体力。趁着桑瑱和桑桑不在,先填饱肚子再说吧。在沁水姑娘的搀扶下,我被带去了净房洗漱。饭桌上,摆着两屉小笼包和一碗闻着很香的面条。这是厨房早上现做的牛肉小笼包和鸡汤面。她体贴地介绍着:姑娘您现在看不见不方便,奴婢来喂您吧。说罢,一个柔软香热的小笼包便被送至我唇边。食物的味道香飘四溢,肚子在这样的刺激下,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我:……谢谢,我自己来。我向来不习惯被人伺候,别开脸拒接了对方的好意。那好吧。沁水将竹筷塞到我手心,提醒道:姑娘当心烫。在她的提示下,我成功夹起了一个热乎乎的小笼包。正欲一口咬下吞进肚中,倏地,油腻滚烫的液体顺着我的手指淌下,指尖和大腿一阵滚烫。姑娘!沁水尖声叫道,没被烫到吧奴婢该死!奴婢不该端来这个。说罢她慌慌张张地帮我擦拭着裙子上的汤汁。嘶。伤口被蹭到,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挥开了她的手。没事。我尽量稳住心神,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静些,你先出去,我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伺候。这……二小姐知道了会怪罪奴婢的。她有些犹豫。出去,有事我会叫你。我语气转冷,不再多言。是。小丫头不情不愿地出了门。我解开缠在眼睛上的纱布,努力睁大眼,眼前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习武多年,就算眼盲我也可以依靠听觉正常行动,甚至与人一战,但日常生活总归不便。就像刚才,如果我能看见,汤汁就不会洒出来。这样不行,得尽快治好眼睛才行。手中纱布传来一股药味,被明瞳散毒瞎的眼珠也没先前那般疼痛,显然桑瑱已经帮我处理过了。他下的毒,他或许有办法可解。但留在此处,我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昨夜之事他虽表现得非常愧疚,但我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能够接受我这个身份,况且到现在为止,他还并不知晓我就是黑衣罗刹。事已至此,或许两人之间最好的结局,便是从此再无瓜葛。扬城的绿舟分部距离桑家大约十里路,最近的蓝星当铺距离此处大约两三里路,两地恰好在一条直线上。当下我最好的选择便是先去蓝星当铺打探桑家的消息,然后速回绿舟治疗修养。思及此,我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的口袋,不料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现在穿的衣服是桑桑的。那我的衣服呢我衣服里的银票和腰牌去哪里呢尤其是那块刻着绿舟冷月,代表着我身份的镀金腰牌,去哪里了我僵在原地,一时之间胸口好似多了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桑瑱,一定看到腰牌了。他知道我是绿舟杀手了,那也知道冷月就是黑衣罗刹了吧我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命运似乎总是喜欢跟我开这种玩笑,每当我以为还有一丝希望时,它总会毫不留情地将我打入深渊。这样,也好。美丽的花朵不应该开在满是谎言的土地上,甜蜜的果实也不可能结在欺骗孕育的森林里,宅心仁厚的医师和残忍冷酷的杀手,本就不该产生交集,如果硬要扯上关系,那也应该是医师替天行道,将我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女魔头除去。这才是话本子里大快人心的结局。想到这,我突然释怀了。绿舟杀手冷月,是我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身份。从十一年前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我今生只能活在黑暗中,再难以回头。与其因此纠结害怕得不到别人的爱,不如勇敢地面对真实的自己。我——本就站在这些名门正派的对立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无功散的药效已经消散了大半,我可以离开了。我摸索着起身,将桌上那碗一口未动的鸡汤面和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全部倒进了窗外的竹林里。既然知晓我就是黑衣罗刹,那桑家给的食物和药,我便不能再信半分。不敢,也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去赌所谓的真心。我唤来沁水,平静地请求:吃完了,麻烦帮我把先前穿的衣物拿来。衣服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腰牌和银票,毕竟身无分文的瞎子在外寸步难行。奴婢不知道您先前的衣服在哪,沁水吞吞吐吐,小姐吩咐奴婢要时刻守在你身边,不能离开屋外一步。时刻守在身边,不能离开一步桑家难道是派她来监视我的我冷笑一声:我又不会跑。沁水不说话了。我摸索着走到床边,放软声调:衣服里有我娘生前留给我的东西,不放在身边我不放心,本就是我的东西,你家小姐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丫鬟犹豫:这……我会对二小姐说你把我照顾得很好。或者你实在为难,找个人帮我拿回来也行。我尽量让她安心。是。沁水似是松了一口气,服侍我躺下后,继续到外面站岗。她才出去没一会儿,门外便传来急躁的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疾步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