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靠近一处礁石,转到礁石靠海的那一面后,就可以看到一个人正坐在礁石的下面,他的样子不是太好,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脸上,如同海草一般纠缠,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旧,并且挂满了海水冲上来的杂物碎屑。
海水在他的周围来回冲刷,细碎的泡沫时不时地漫过他的脚面,但他甚至连鞋子都扔了,整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就像一具尸体一样。
灰灰也来到了那人的身前,有些好奇地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那人,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人眼皮都不抬一下,显得无动于衷。但是灰灰嗅出了生人的气息,这人还是活的,没意思。
西苑从狼头上跳了下来,看着这个她曾经在22年前见过的人。
这是50岁的朱尧。
比起28岁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现在的朱尧已经饱经风霜,皮肤变得粗糙,手指骨节粗大,甚至还有伤痕,看得出做过不少体力活。他的皮肤变得松弛,皱纹爬上了他的眼角与额头,肤色也变得更为黝黑,从他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出来当初那个纵横崖国各地辨正会,风华正茂,耀眼夺目的贵族子弟的模样。
“朱尧。”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朱尧这才抬了下头,看到黄思坐在大狼身上,又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西苑,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浮现出回忆的表情。
没一会儿,朱尧便挥一挥衣袖,简单扫了下身上的碎屑,俯身跪在了礁石上,规规矩矩地给黄思行了一个大礼,又给西苑行了一个礼。
也只有在他行大礼的时候,才看得出当年那个熟悉古礼,学问卓越的贵族公子的风范。
“尊神,我已经等了您整整三十五年。”
朱尧明白,眼前之人正是当年十五岁那年见过的天神,他终于还是在自己步入五十岁的时候来了。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当初的约定之日,在过去的许多岁月中,他无数次地梦见过这一天,也无数次地在梦中惊醒。他害怕辜负期待,也害怕被放弃。现在他老了,他终于等到了年轻时见过的那位神灵。
朱尧一面行礼,一面想,神灵就是神灵,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丝毫不曾老去。
黄思问他“三十五年来,你找到了这个世界的答案吗?”
听到这个问题,朱尧却脸现迷茫之色。
“我不知道。”
“我从万事万物中寻求答案,我找到了许许多多的知识,当我每天比昨天知道的更多的时候,我反而变得越发迷茫。”
朱尧开始诉说着这二十多年来的所得,他说起水,水泽润万物,却又不居其功。生灵之天性皆往上,而水独往下。万物得水而生,而水却既不傲慢,也不争夺。污秽之地,人所共恶,而水安然居之。
他又说起暗,说起混沌,说起孩童,说起国家,说起音乐,说起战争。
一个又一个的想法从他那里蹦出来,他那原本如同死灰槁木一般的面容,渐渐展露出了智慧的光彩。
然而这光彩又渐渐沉寂下去,朱尧越说越慢,思路越来越受到阻碍,最终,他再也讲不下去了,痛苦慢慢爬上了他的脸颊。
“所以,尊神,二十二年过去了,我仍然无法解答您当初提出来的那个问题……我研究了万事万物,总结了所有的法则与律条,却仍然无法弄懂世界的本源。我感到很痛苦,每天费劲心力,却一无所得。无论是工作,还是冥思苦想,我都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尊神,我难道又走错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