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真道人何等身份,可谓金口玉言,这一句“了不起”三字,传扬出去足可震惊当世。上官云珠暗思:“连师傅都说郭纯阳深不可测,太玄剑派又是向来行事霸道,动辄灭人满门。杨天琪将凌冲制住,虽未伤其性命,却也大大落了太玄门的脸面。尤其以大欺小,凌冲又是与叶向天同辈,若是日后入了哪一位实权长老门下,记起今日之仇,只怕便是一场杀劫。”
有心为杨天琪排解这一场隐患,哪知杨天琪心高气傲,凌冲言道自己是叶向天师弟,他只以为是借此威胁,心下冷笑:“我少阳剑派与太玄门下素来不睦,只是不曾生死相见罢了,你一个黄口小儿,连修道的门都未入,也敢威胁于我?我今日便是不放你,只要叶向天来要人,要好大大落一回姓叶的脸面!”
凌冲不过是无心之语,却再也想不到反而激起杨天琪一股倨傲之气,出言问道:“不知方才那少女如何得罪了杨师兄?杨师兄如此气急?”杨天琪冷笑道:“那小丫头便是昨夜得了另一件癞仙遗宝的散修!她也认出了我,想用些手段从我身上将宝物盗去!岂不知我所得乃是一柄飞剑,早已练得身剑合一,便是元婴真君来了也拿不走,何况她一个不过刚能勉强御剑飞行的菜鸟!”
凌冲暗暗叫苦,原以为那少女是受了杨天琪起舞,这才寻自己帮忙脱身,原来竟是她先起意不良,如此一来,自己岂非成了帮凶?
方要出言辩解,只听杨天琪说道:“如此也好,你既是不分好歹,替她出头,她却拿你顶缸,我已瞧见她将一件物事藏在你怀中,以为能瞒得过我?我便将你扣下,不信那死丫头不来!”
伸手一指,凌冲只觉怀中连动,几件物事从怀中钻出,漂浮半空。凌冲登时大急,他怀**有三件物事,一件便是那少女偷偷藏起之物,另外两件是万年温玉匣与太玄守山剑剑谱。那少女之物倒也罢了,万年温玉匣却是无上至宝,万万丢失不得。还有那一本太玄守山剑谱,虽只一十三招残谱,但方才叶向天曾亲口言道,若有外道之人得了,一个瞧了便杀一个,两个瞧了便杀一双。这倒也罢了,若是这剑谱在自己手中被人夺走,非但拜入太玄山门之事告吹,连带自己还要被太玄门责罚,失了性命!
这三件物事漂浮半空,众人眼光便被吸引力去。那少女所藏物事乃是一本秘籍模样,外用锦布包裹,毫不起眼。太玄守山剑剑谱则是破破烂烂一本残书,更是默默无闻。唯有太玄玉匣,长有五寸,宽有三寸,内蕴淡黄光色,纹理条条,如川立阔原,十分玲珑小巧,却是卖相不凡。
上官云珠一见玉匣,登时一愣,随机面色大变,陡然伸手去拿,口中叫道:“万年温玉!”清虚道宗乃是万年玄门大派,底蕴深厚,上官云珠自小得拂真道人亲炙,自是腹笥广博,一眼便认出那方玉匣正是以失传万年之久的万载温玉雕成。
万年温玉罕见之极,尤其这一方玉匣通体以温玉雕制,更是难得。万年温玉功能调和阴阳,平益元气,更能镇压心魔,滋长智慧,无论正邪,皆是修道人之所欲得之宝。可说有此一宝在手,足顶百年苦功。
杨天琪听闻“万年温玉”四字,心头便是一动,上官云珠已将温玉抓在手中,他脱口问道:“这便是失传万载之久的温玉么?”上官云珠轻轻抚摸玉匣,掩不住面上喜色,笑道:“自是不错。此宝稀罕之极,连我师傅数次遣人下山寻访,也无着落。不想今日在此得见,若能进献师傅他老人家,必是大功一件!”
杨天琪见果真是万年温玉,心中也起了贪念。少阳剑派乃是精修少阳之气,最高境界为转少阳而为太阳,成就先天太阳之体,但所修功法过于阳刚,少了阴极调和,历代传人之中便有不少修至更高境界之时,驾驭不住体内真气,以致走火,真气暴乱,化为真火,焚身而死。
若是他能将这块温玉到手,日不离身,修炼之时,便能除去火燥之气,事半功倍,再无走火之虞。日后冲击纯阳之境也多了几分指望。只是此宝既已落入心上人之手,却不好现下出言讨回,只得死死盯住那块温玉不放。
上官云珠将温玉在手中把玩,越瞧越是喜爱,忍不住嘴角含笑,十分得意。身后四名侍女也围将上来,啧啧赞叹。凌冲心头一股怒意直冲霄汉,这二人直如强盗无异,将本门至宝据为己有,居然还要献与长辈。
他原以为杨天琪忌惮自己太玄弟子身份,至多吃些苦头,绝不敢将自己如何,但如今看来,财帛动人心,万年温玉一出,此二人的态度便即大变,只怕下一步便是杀自己灭口了。今日之事已难善了,暗暗催动太玄真气,欲要冲破杨天琪所下真气辖制。
杨天琪瞧他一眼,冷笑道:“你还是莫要挣扎,我在你体内所下的乃是本门少阳灵犀剑气,以你的功力,绝解不开,强行冲关,反而会震破丹田,毁了道基,得不偿失。那温玉想必是你昨夜所得,只是七位有缘之人中并无你太玄门人,想来亦是叶向天半路截杀,抢夺别人的罢?若是如此,我等取之无碍。你若是乖乖听话,还可留你一条性命,若是强要逞能,就莫怪我出手无情了!”
凌冲听他颠倒黑白,心下反而宁定起来,自思:“我失了太玄玉霞与剑谱,本就无颜去见叶师兄,更莫提拜入太玄剑派。若是不得修道长生,我活着还有何趣味?左右是死,不如一拼,也好给这卑鄙小人一个教训!”只是充耳不闻,一意催动太玄真气。
杨天琪见他如此执拗,也不再说,只微微冷笑。他以少阳剑气闭锁凌冲丹田,若是功力不到,强行突闯,引得真气反噬,立时会将丹田震破,从此成了废人,便有大罗天仙出手,也难解救。
凌冲一意运气,丹田中一股太玄真气立刻躁动起来。杨天琪好歹也是修成金丹的玄门大高手,为这一辈中有数新秀,他也瞧不上凌冲的修为,只用一缕少阳剑气侵入其丹田,高悬其上,若是凌冲练成一缕太玄真气,便会被这股少阳剑气生生毁去炼化。
少阳剑派与太玄剑派皆是剑仙正宗,但所修道法却是大相径庭。少阳剑气讲求以少阳合太阳,再以太阳入纯阳,纯是一股真火之力,因此爆发之力最强,也最善攻坚克难,只是刚不可久,若是遇上功力相若的敌手,抵住了前几波攻击,便不免锐气大挫,长劲不足。
相比之下,太玄剑气则更重根基,以堂皇正道压人,其势煌煌,沛然莫之能御。以太玄剑术对敌,敌手往往在千变万化之剑招之下手忙脚乱。剑仙之道,大多讲求唯精唯纯,剑气如一,但太玄真气却是精纯浑厚兼而有之,不得不说是一大异数。
因此历代以来,各门各派尤其七玄剑派与少阳剑派这两大剑修门派,对太玄剑派秘传剑诀实是垂涎良久,苦于太玄剑派势大,不好下手。凌冲怀中那本太玄守山剑谱,虽是残篇,但无论剑招或是内功口诀,皆已包容太玄剑派根本剑意根基,若是被两派长老到手,苦心推演,不出百年,只怕真能将太玄剑派剑术演算个七七八八。可惜上官云珠认出万年温玉之后,众人眼光皆被那一方玉匣吸引了过去,根本无人关注那一本脏兮兮又残破不堪的剑谱。
杨天琪瞧不起凌冲那点微末修为,上官云珠更是好整以暇,在她心中,自家清虚道宗便是天下第一门派,便是星宿魔宗那等门户也比之不上,这万年温玉乃是前古至宝,以之为凭,不知能早就多少新生高手,若是呈献门中,便是旷古奇功。便是此物身属太玄剑派却也说不得了,郭纯阳再了不起,难不成还敢杀上清虚三山不成?她见凌冲满面通红,运气破关,也只是面含哂笑,毫不挂怀,只顾着把玩那一方小巧玉匣。
凌冲丹田之中,一道少阳剑气高挂,每有一缕太玄真气生出,这道少阳剑气便是懒洋洋一斩,将之劈散了,自家方才慢吞吞吞噬起来。太玄剑气与少阳剑气本质之上各擅胜场,只是凌冲修为太差,这才被杨天琪克的死死的。
凌冲屡试屡败,只觉丹田中太玄真气愈来越少,那道少阳剑气却是逐渐壮大,心下焦虑之极,耳边听得杨天琪懒懒的声音说道:“你若是再冥顽不灵,只等我将你丹田中所有太玄真气炼化,那时你功力全废,便悔之无及了。”
杨天琪本是故意给凌冲难堪,顺便落一落叶向天的面子。叶向天修道二百载,在百年之前,便誉为正道当代第一高手。只是出手甚少,之后太玄剑派封山,便自杳无音信。杨天琪日常自负,常恨自己晚生了数十年,若是与叶向天同一时代,那第一高手的宝座便是属于自己。
他故意折辱凌冲,亦是为了激叶向天出手,有借口与之邀斗,倒要掂量一番这位百年前正道年轻第一高手,如旧究竟是何等修为。只是他催动少阳剑气炼化凌冲的太玄剑气,忽然灵机一动:“门中数代长老,皆欲得窥太玄真气之妙,这小子练气有成,难得的良机,我何不趁机窥伺他的真气运转,若能领悟个几分,献给门中,岂非天大功劳?”
如此一想,反倒不愿一下将凌冲全身真气练化,只拿话语相激,诱他练气抵抗,自己也好暗中窥探太玄剑术之妙。凌冲少年心性,虽察觉不出杨天琪的险恶用心,但他话中揶揄之意却是一听便知,心头大怒:“你不过早我几年修道,便来欺我年少,今日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给你一个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