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晨小说

第6章（第1页）

离开的那天，天空很晴朗。初夏的阳光并不灼人，微风轻过，树叶沙沙作响。这种天气，用来开启一段新的生活简直再好不过了。药房的告示是我们离开后助手才贴上去的。等陆淮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们已经在高铁站了。过安检转身的那瞬间，我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陆淮川父子。他们焦急地上前一步，却只能握着检票口的栏杆看着我。我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陆淮川，我不后悔因为你留在了这个世界，但也不希望我以后的生活里还有你。这次，来处是家，去处也是家。苏念番外一个荒废了很久的药房突然来了人，是个漂亮姐姐。南城的人我大部分都熟悉，但我从没见过她。药房后面有一块隐蔽地可以遮风避雨，别人要打我的时候我就躲在这里，他们找不到。但这里有人了，我以后不能躲到这里来了。药房开业了，好几个人在里面看病，那个漂亮姐姐会把脉！我听到陈家婆婆说我“不是好东西”。我很生气，南城的人经常这样说我。他们以为压低声音我就听不见了，但我能看到她的动作，她肯定在说我害死了我的妈妈。所以我很用力地推了她。跑掉之我就有点后悔，陈家婆婆身体不好，不知道会不会受伤。他们都说我的家人是被我害死的，爷爷爸爸他们也这么说。我没见过我的妈妈，因为就是我的出生让妈妈离开了。他们说我生出来其实很小，但偏偏就卡着出不来，所以我妈妈才死的。我是故意的。我是妖魔鬼怪降临，专门害人的。可是我不会魔法呀，妖魔鬼怪不都会魔法吗？爸爸死的时候爷爷说我害人，爷爷死的时候奶奶说我害人。奶奶死的时候终于没人说我了，可也没有人再跟我说过一句话。也不对，他们会悄悄跟别人说。谁家丢了一只鞋死了一只鸡，都会绞尽脑汁回忆，然后从我身上扯出一丝关系，再恍然大悟：就是因为她！所以那天从药房出来看见漂亮姐姐，我就知道，肯定有人要说我是小偷了。我不是什么坚强的人，我很愤怒，所以想哭。但我知道哭没有用，他们不会相信我。我又准备跑，跑走了他们就看不见我哭。但漂亮姐姐按住了我。算了，被骂就被骂吧。我想。但她说，是她喊我看药房的。我一愣，就没控制住眼泪。她跟别人都不一样，连耍赖皮在她这里都不管用。鸡汤太香了，我告诉了她真相。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以至于后来几十年里，我最爱吃的就是她做的饭。我问过她为什么会相信我，她指了指药房的天花板上的监控器：“我又不像你，是个小傻瓜。”我笑笑，还是很开心，因为别人就算亲眼看到了，也只会觉得都是我的把戏而已。她教我中医。她真的好厉害，那么多中药草的名字还有它们的作用，她都记得。我越来越不想回孤儿院了。在她的身边，连别人对我的白眼都少了许多。因为我也有家人了，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对日子过去没有概念。孤儿院的人不喜欢我，院长也不喜欢我。如果哪天运气好，没有人找上门要打我，那我就会在药房后院那个角落和隔壁老太太家的狗玩。老太太九十多岁了，她或许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不然她一定不会晒着太阳笑眯眯地看我。但被她从孤儿院接走的那天，我记得清楚，是个周五。天气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老太太家的狗都来欢迎我。从那天起，活了八年的我终于有了妈妈。她叫我苏念。她教过我这个字，是想念，思念，挂念。她说，即使世界上没有人再念着我，也要自己念着自己。她又说：“但我会永远念着你，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式。”我知道她会做到的，她从没骗过我。这天，妈妈以前的丈夫来了药房，还带来了她的儿子。她要妈妈跟他们回去。她丈夫好看，她儿子也好看。我看了看自己。我觉得我留不住她。可那天晚上，她很难过。她难过，我便也难过。那两天，那对父子经常来药房。而我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去看，我妈妈走了吗。很辛运，她留了下来。她说，我在哪，哪便是家。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有了家。离开南城的那天，我在高铁站又看到了那对父子。走进检票口的那个瞬间，我看到那个男人手里握着枚戒指，戒指划破了皮肤，他的手放在胸口。他在哭。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妈妈。妈妈没有回头，牵着我的手。“出发！”风吹动妈妈额前的碎发，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