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殿内格外的寂静,每个路口都有阄人守着,这些阄人低着头,板着脸,脸上看不到半点的生机。两位奴仆一前一后,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娃娃,正走在幽长的走廊之中。那小娃娃长得精致,白白净净,犹如瓷娃娃,看着就令人欢喜。他打量着周围,那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大殿正前。老奴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小娃,老奴蹲下身来,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太子殿下,我们不能陪您进去。“稍后见到太后,记得要行礼拜见,您还记得我们教的礼仪吗小娃娃愣了下,点点头,“还记得。“好,真好。老奴偷偷打量着周围,从衣袖里拿出了一颗李子,递给了他:太子高纬拿起李子,眼前一亮,“好凉!”殿下,这是老奴特意从冰套里取出来的,您就藏在衣袖里,如果很久都没出来,您就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吃,勿要饿着自己…。高纬笑了起来,重重的点头,“谢谢!老奴笑了起来,这才哄着太子走进了殿内。大殿的门很高,两旁各站着一个甲士。两位甲士身材高大,高纬需要将头高高仰起来,才能看到他们的相貌。太子走进了殿内,有阄人再次带着他继续往里走,走进了正殿,殿内人还不少。一脸疲惫的高湛坐在上位,胡皇后就坐在他的身边,比太子更加年幼的东平王高俨室无礼节的坐在了父母的身边,前后多是奴仆,有人拿着新衣裳,有人端着果盘,有人挥着扇,有女官手持布帛,浩浩荡荡,十余人,皆围绕在高俨的周国,服传这位只有三岁的小娃娃。高纬怯生生的走到了父母的面前,行礼拜见。“儿臣拜见陛下。“儿臣拜见皇后。高湛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跟胡皇后说着什么,两人低声的说起来,语速很快,像是在吵什么,胡皇后时不时擦着泪,两人很是忙碌。高俨手里争着小木人,小木人雕成了将军的形状,一手拿着一手玩的不亦乐乎。高纬站在原地,看着他玩乐,脸色茫然。不知站了多久,高纬摸了摸肚子,悄悄走到了一旁,从衣袖里拿出李子,吃了一口。“啊!!!!”高俨忽大叫了起来。他这么一叫,整个大殿都瞬间寂静,高湛看向了他,自从这位皇子出生之后,高湛对他便是百般宠爱,事事依着他,宠爱程度超过了所有人。高俨指着高纬手里的李子”我兄长宫里有李子吃,为什么我就没有!”高纬一愣,茫然的看向了父亲。高湛勃然大怒,“去将张老奴给朕叫来!!”下一刻,就有甲士将方才给高纬李子的老奴叫到了此处。”陛下!!”朕问你,从冰窖取了李子,为何只给太子!为什么不平分给诸皇子。老奴瞪园了双眼,“陛下,奴婢是太子的亲随。…。况且这太子的规格岂能与诸皇子相同”好胆!!这是在驳斥朕吗!””来人啊!拖下去杖毙!!””陛下!!饶命啊!!””陛下!!!”老奴哭嚎着被拖了出去,高纬手里的李子掉在地上,他错愕的看着老奴被拖走,看着他大哭,他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高湛心烦意乱,他猛地掀开了自己的衣领,烦躁的看着一旁的皇后。”每次前来,就是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来你这里呢”他转过身,大步走出去。胡皇后只是默默流泪。看着嚎啕大哭的高纬,胡皇后更加生气了,”哭哭,成何体统!”她抱起了高俨,也转身离开了。奴仆拉着哭泣的高俨走出了大殿,将他送到了门外,也离开了。门外能看到一处血痕,拖拽的血痕,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将他送来的两人,此刻却也不见了踪影。高纬惊惧的打量着周围,整个人都颜抖了起来,太子忽有人开口说道。高纬浑身一颠,猛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气质不俗,面带笑容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的模样精致,一点都不逊色于皇后,她缓缓蹲下身来,拉住了太子的手。“陆姊姊。高纬开口叫道。乳母陆令萱轻轻抚摸着高纬的脸,“殿下,我们回去吧。“姊姊,为何父母都不再爱我了呢”殿下皇后对您极为宠爱,岂能这么说呢“他们打杀了我的奴仆。陆令萱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那是因为他自己驳斥天子,是他自己的过错,天子至高无上,是不能被驳斥的。”“我能做天子吗“等太子长大了,自然可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陆令萱没有说话,却看向了远处的大殿,皇帝和皇后在高俨没有出生的时候,对高纬格外的宠爱,可到了如今,情况有所变化。若是再不做点什么,只怕…”殿下且放心吧,到了时候,殿下便会长大。高纬瞪园了双眼,嘴角抖动着,表情极为的怪异,“等我长大了,也能像父亲那样吗至高无上吗”“当然。高湛怒气冲冲的回到了新殿,正准备宣泄一二,和士开却匆匆上门,又带来了几个好消息。两人坐在殿内,和土开满脸堆笑,“陛下当真是厉害!算无选策!”平原王一出马,那高归彦简直不堪一击啊!””都不需要平原王出马,东安王便已经连着攻破了四座城池,已经通近信都!高归彦是挡不住了!”高湛拿起了军情报告,看了几眼,那烦躁的思绪消失不见,哈哈大笑。”好啊,好啊!””哈哈哈,高归彦,蠢物耳!自以为能挡得住朕的兵马朕麾下精兵强将,哪一个是他能挡得住的”那是,陛下麾下,猛将如云,哪里是这样的鼠辈能阻拦的和士开随即又拿出了一封文书,说道:“陛下,这里还有刘桃子派人送来的表表。听到这个名字,高湛脸上的笑容就消散了大半他板着脸,接过了表表,翻看了几眼,眼神有些惊愕,“他拿下了逆贼三成伪周的天柱,新安,牛头三成距离大齐最近,三处成城防坚固,彼此接应,靠着有利的地位,总是吸纳逃亡的齐人,然后利用他们来搞破坏,以齐人制齐,着实恶心,当初高洋还在的时候,就曾愤怒的评价逆贼三成,这三个地方,就是看着没什么用,却很能恶心大齐的三个戍关。高湛有些惊讶的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先前刘桃子几次上书,说敌人开始修建堡垒,双方已经开始打了,高湛并没有太在意,可当下,这三成都给攻下来了,看来他也不是完全在说空话,还真的开打了不过,这三成皆是坚固城池,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和士开急忙说道:“陛下,刘桃子这个人,最是酷烈,只怕是驱使了甲士们死战,方才拿下了这些城池,他不顾甲士们的死活,只在意自己的名声!况且,我看他这次故意将获胜的消息传过来,也是心怀鬼胎!“哦“什么意思”陛下,您想想啊,您这刚刚击破了高归彦,他就上书说自己击败了周人,这不是给您炫耀自己的武力吗这分明就是在恐吓陛下!!”高湛幽幽的看向了和士开,”你的意思是,黄州之战的消息,刘桃子在武川知道的比朕还快和士开当即失言,支支吾吾的说道:“总之是不安好心的,陛下,他又不是什么名将,哪里能那么快拿下三成,保不准就与杨忠达成了什么密谋,故意哄骗欺诈。…。”士开,你是不是觉得朕很蠢笨和士开吓得一头跪倒,“陛下何出此言啊”你自己听听你说的,刘桃子跟杨忠密谋你怎么不说他跟韦孝宽密谋呢”朕知道你不喜欢刘桃子,朕也不喜欢他,朝中这些人愚蠢,总是觉得刘桃子忠臣,实际上,此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忠诚可言,否则,高演那般器重他,怎么高演驾崩的时候,他却不来送行呢和士开感觉自己有些时候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自家主公了。自家这位主公,某些时候看起来特别的精明,做出的抉择令人拍案叫绝,可其中的逻辑让人很难想明白。就比如那均田,高湛挟持勋贵们上来之后,并没有如他当初所承诺的那样,罢免高激或者停止此政,他选择继续推进,甚至比高演时期的力度更大,也更果断,勋麦若是敢表达不满,那就让军队上门。可高湛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因为高老是劝自己戒酒,让他去做事,就不会有人来烦自己了。怪啊。高湛继续说道:”虽然我不喜欢他,也不怕他,可还不曾对他动手。”一来是群臣大多反对,二来是因为怕他投敌。”当下的办法只有一个,先逐步削弱他的势力,不让他饿死,也不让他吃饱,再攻打伪周,让伪周不敢轻易出兵,而后,就可以讨伐刘桃子了。你往后是要担当重任的,万万不可如此急躁。和士开再次行礼,称是。高湛猛地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着精光,“均田令很不错,又征召天下百姓为兵。“大齐的人力岂是其他二贼所能媲美的”“我几个兄长都做不成的事情,我却能做成。”等到耕地都落在百姓手里,精锐能战的士卒超出二十万,你说周人还敢跟我们龇牙吗士开,你说朕是不是该戒酒先将天下大事做成了,再去享受“和士开看着忽然振作起来的皇帝,有些惊愕,却又很平静的说道:”自古以来,有哪位帝王是长生不死的呢他们都化作了灰尘,尧舜是这样,桀纣也是这样,他们有什么区别呢””桀纣还活着的时候,吃喝玩乐,颇为享受,没有人能美,尧舜活着的时候,整日操劳,到死也不能享受”如此看来,帝王趁着自己还年轻力壮的时候,恣意作乐,一天快活胜达万年,这不是更好吗”高湛一愣,“你说的有道理啊!諉蹙棗廨于“人都是一死,活得那殷劳累做什么”和士开这才笑了起来,“陛下,我所说的便是这个道理。高湛又摸了摸胡须,“不过,也不能真的当了桀纣,落得被人杀死的下场。算了,国家大事,就交给大臣们来做!我继续喝我的!”“唯!!!”两人正在说着话,有阄人进来票告,称平阳王高淹求见。高湛找他正好有事,便赶忙让他进来。高淹拜见了高湛,又向和士开问好,和士开赶忙回礼,主动推到了门外。朝中二贤王,高淹与高澈。兄弟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性格。高澈激进,刚烈,才能极显高淹稳重,和善,待人极好。高涖负麦得罪人,高淹负表安抚人,当然,他的这个安抚跟高湛和士开的安抚是不同的。高淹坐在一旁,喘着气,说道:”陛下见谅,我这身体也是越来越”差,先前还找崔季舒看了几次,也没有什么好转。高湛一愣,不知想起了什么,过了片刻方才说道:”崔季舒的医术还是不错的,记得我年少时犯病,他还曾医治过我…。兄长,让他到个稍近些的地方当刺史吧,上了年纪,就勿要远行了。高淹赶忙行礼,“陛下宽厚仁善,天下之幸也。高湛咧嘴一笑,和士开站在远处,却忍不住轻轻皱眉头。”兄长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陛下,岂敢让您称兄…””哈哈哈,这里又没外人,怎么不能兄长啊,朕过去听信了祖班的诿言,将斛律羡换下来,让高阿那肱去做了朔州刺史,结果弄得朔大乱,外兵都敢进驻朔州了。”当下看来,那祖斑也是有心人安排的,就是为了让朕犯错。高湛看向了高淹,“兄长,若是我让你前往朔州担任刺史,你会觉得委屈吗若是你委屈,我就换别人前往。高淹一愣,”臣为国事,怎么能说是委屈呢,便是为一县令,只要对社稷有利,臣也笔无怨言。高湛很是感动,拉着他的手,”兄长,朕身边有你这样的大臣,还担心什么呢高湛又说道:”只是这朔州的情况,着实复杂,当下虽说是高阿那治理当地,可真正在那边做事的,却是刘桃子所派去的人,他们在朔州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边兵四处劫掠,民不聊生啊!””兄长若是去了,必须要想办法除掉那些边地人才是!“大齐自有制度,刘桃子便是没有私心,也不能开了这样的先例,这边镇不只是他一个,若是开了这样的先河,往后边塞还能太平吗”高淹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陛下说的很对。”臣前往朔州之后,定然会想办法说服安西将军,会收回朔州大权请陛下勿要担心。君臣两人密谋了许多,高湛这才让和士开送对方离开高淹离开皇宫之后,没有返回自己的府邸,却是先去了弟弟高激的府邸。高澈的府邸在诸王之中算是最为简陋的,他不喜欢享乐,一切从简,高淹上门的时候,高澈还在书房内,跟着许多文更激动的谈论着耕地的问题。均田的事情,在高湛眼里推行的相当顺利,每天接到的都是喜报。说哪里的耕地成功授发了,又说哪里的百姓们跪地高呼万岁了,可在高澈的眼里,可谓是寸步难行。当高淹到来的时候,文士们赶忙离开,高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顿时垮了下来,有气无力。看着弟弟那一脸疲惫不堪的模样,高淹也有些心疼,仅仅不到一年的时日,高澈感觉就苍老了许多,脸上没有了光泽,看起来比高淹都要年长个十岁,没有了原先的意气风发,光彩照人。”事情不太顺利“病入存言。高澈指着面前的文书,“不可行,做事的官更不会做有损自己的事情,派去镇压他们的将领也是如此。“都是假的,假装授田,假装征召,假装什么都做好了。“我派人过去查看,派去的人都病死了,没有下文。我领兵亲自去查看,才发现作假,可没有人承认,又不能将他们全部杀掉。“兄长,我…”高淹轻声说道:“勿要着急,欲速则不达。“诸兄弟里,你的才能最高,我不知如何解决这些,但是我觉得一定能如愿。“涖啊,我要前往朔州担任刺史了。“刺史”高澈再次皱起眉头,“让你去对付刘将军”你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你这里,往后没有我来帮衬,你一定要收敛些,勿要再当着群臣的面去驳斥陛下,更不要谈论些不该谈论的事情。“我不怕去边地,我就担心你这里的事情”兄长不必担心我,你前往朔州,倒也是好事,总比那些小人妥当。兄长,有一件事,我想要劳烦你。“你说吧。”边地的情况,我还不曾亲自看过,可他们却说格外的顺利,劳烦兄长帮我去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做成的…若是兄长见到刘桃子,劳烦告诉他一声,若是他愿意,我可以让他入朝辅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