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那庆哥儿不过是有几分像世子罢了,品性一看就不端,老夫人真不该选他,如今多了这样一个孩子,夫人以后可得不省心了——夫人,您怎么知道庆哥儿右手因为写字长了茧?”她当然知道!庆哥儿在乡野长大,虽然跟着先生读过书,学过写字,根基却打得虚浮,长此以往下去,等到科举下场的时候,那一手字怎么拿得出手?她心中焦灼,孩子一进门,便日日盯着守着,亲自纠正,莫说他右手中指上的茧,便是他如何握笔、起笔,她都一清二楚。这件事,竟然也成为了他恨她的缘由之一。可笑的是,他却从来不提,那一手人人夸赞的馆阁体,是谁一笔一划夜以继日教出来的。蔺云婉垂眸,淡淡地道:“我并不知道,只是随口一试罢了原来如此。桃叶不再问了。蔺云婉坐在铜镜前打量自己。前世她病入膏肓,形容枯槁,早就看不出半点颜色,她都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模样。现在的她,和前世临死前的她相比,果真是天壤之别。萍叶笑着走过来说:“夫人的美貌在闺中时候就出了名,到侯府来的这七年一点都没消减,夫人别担心,等世子回到侯府,不出半年就……”蔺云婉不禁笑了:“就怎么样?”她还记得当年新婚那晚,陆争流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娶你非我本意”,之后便是七年的冷落。这才寒了她的心,断绝了她婚后夫妻恩爱、共育子嗣的希望。要不然她前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答应过继别人的儿子。萍叶捡起象牙梳子,接不上话。“替我除了钗环,我想睡一会儿蔺云婉十分云淡风轻。萍叶道:“夫人您又困了吗?”夫人一嫁入武定侯府就开始渐渐掌家,虽有老夫人在后面把持大局,但大小琐事,下面的管事妈妈们,全都是先来回了她。这会儿正该要见下人的,夫人七年无一日迟到早退。这几日却稀奇,常常回了垂丝堂就想睡觉。却见蔺云婉很困倦的模样,心里很是心疼,便服侍着她歇息去了。蔺云婉闭眸躺在床上,缓缓入睡。前一世掌家的二十年,她起得比鸡早,睡得又晚,临终前的一段时间,也因病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重活过来,很想好好休息休息。五天之后,陆争流顺利回京,武定侯府提前派了人去码头上迎接。蔺云婉从议事厅里回院子,也准备换身衣裳,去与寿堂。萍叶赶紧给蔺云婉挑了一件水红的缂丝袄子,和一条盘金彩绣锦裙。到底是见夫君,夫人还是要穿喜气些。蔺云婉却重新挑了一套素净端庄的衣裙,前世这个时候丈夫归家,她确实很高兴,因为她天真,始终抱着一丝夫妻和睦的念头……所幸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萍叶暗暗叹息,却也暗暗庆幸,夫人早早看开,未必不是好事。主仆们一起去了与寿堂。陆争流多年没有回家,终于奉召回府,与寿堂里哭成了一团。蔺云婉一进来,便看见一道挺拔昂藏的男人身影,因为回来得匆忙,身上还穿着玄色盔甲,脚下一双如意云纹的黑靴子。在营卫里待了五年,他早已褪去勋爵子弟的习气,多了几分军中将士的冷肃。不得不承认,端看皮囊,陆争流实在是个赏心悦目的人物。“给老夫人、世子请安女子的声音温和且疏离,却又好听到牵引人心。陆争流一边扶着几乎哭晕在他怀里的陆老夫人,一边抬头打量了一眼,惊讶到说不出话。记忆中的蔺云婉,貌美却文静寡淡。如今五官未变,甚至比以前打扮得还要素净几分,反而漂亮了很多,肤白胜雪,眉眼如描,朱唇不点而红,本来是极为美艳的长相,很容易给人轻浮之感,却因为她仪态万千,显得庄重又高贵。她与几年前,竟然截然不同了。陆争流回过神,朝蔺云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想到还有另一个深爱他的女人,现在浮萍一样在外面等他,很快目光又变得冷冽。蔺云婉请过安,也没再看他。公爹武定侯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侥幸活下来,接连中风两次,已经神志不清,如今坐在轮椅上,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口水流满了衣襟。婆母卫氏向来是个没主心骨的人,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蔺云婉从容地指使人给武定侯擦干净脸,又让人搀扶起卫氏和陆老夫人,仆妇们也自觉地各司其职。眨眼之间,与寿堂正厅里一下子就变得恭肃齐整,有了高门大户该有的规矩。五年前,侯府并不像这般井井有条,可府里众人却似乎都习以为常了!陆争流一时间居然还有些不习惯,不禁再度抬眼打量蔺云婉,她已经很有侯府的当家主母气度,眼睛秾丽有威仪,十分的摄人心魄。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嫡妻会美得这般耀眼。陆老夫人坐在榻上,抹了眼泪,欢欢喜喜地道:“时候不早了,都收拾好,准备摆饭一大家子在与寿堂里用了午膳,一丁点声响也无,十分的规矩。陆争流吃得心不在焉,但是他知道,席面上,她未曾看他一眼。“老夫人,夫人,儿媳先告退了饭罢,蔺云婉没坐多久就要走了。陆老夫人和卫氏都知道她一人肩负府里庶务,即便是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也脱不开身,都没有挽留她。“你去吧陆老夫人顺手又把卫氏给打发了。啊?她这个当亲娘的也要走吗?卫氏心里惦记着和儿子亲近,眼睛都还红着,可是老夫人开口,她也只好先走了。祖孙俩关上门说话。“多谢祖母接庆哥儿回府陆老夫人扶起陆争流,无奈叹气道:“陆家的血脉,断没有外流的道理只不过子嗣大事,孙子先斩后奏,让她不得不帮着瞒天过海记在蔺云婉名下,这事实在做的不得体。陆争流却不肯起来,低着头道:“祖母,孙儿还有一事相求“什么事?”陆老夫人心里直觉不好。“孙儿想将庆哥儿他娘接回府里住陆老夫人脸色大变,当即道:“不行!陆家绝对不允许无媒苟合的下贱女子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