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不论萧离落再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床上百般花样也好,床下舌灿莲花也好,谢済璎都坚持自己没有资格为后,两人各持所见,争论无果,于是这事便就此耽搁了下来。这曰怡逢萧离落去上早朝,谢洛卿刚刚用过早膳,正在玉露殿院中赏一丛月季,外头忽然有宫女来报,言道芷兰殿的淑妃江氏来了。谢洛卿闻言,黛眉微蹙,她来宫中已有些时日了,这位淑妃娘娘先前从未来过,今日怎会忽然而至了?一时也不敢耽搁,忙简单整理衣着,带着兰馨和慧儿去前殿相迎。刚刚进门,淑妃转眼便到了。谢洛卿抬眼一瞧,只见这淑妃江海棠年约双十,长相端庄娴雅,椭圆鹅蛋脸,上身着一袭绯色镶菊花补子短袄,祅外罩一件对襟如意纹比甲,逶迤拖地鹅黄色蝴蝶戏花百褶裙,再配着云鬓里的镶珊瑚金步摇,当真是好一个妩媚的丽人!“民女谢洛卿见过淑妃娘娘,娘娘金安。”谢洛卿现今尚无名份,于是规矩的行了万福礼。“哎,妹妹快请起。”淑妃坐于锦榻上首,招手唤谢洛卿道:“妹妹别拘着了,来姐姐旁边坐吧。",“是,娘娘。”谢洛卿方一落座,那淑妃便拉着她的手,仔细地瞧着她。只见眼前的女子凤眼灵动、秀鼻笔挺、红唇微微上扬,未语先笑,一张脸儿晶莹剔透,说不出的娇俏动人,又带着一丝别的女子少见的英气。五官在这偌大的后寓中虽不里顶尖,却也十分的特别,凑在一起炅气通人,令人见之忘俗。淑妃瞧完,心中不禁又羡又很,恨不得立时便要毁去。但是到底是在宫中历练过多年的老人了,她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含笑贽道:“好一个美人儿,怨不得皇上这些日子心疼妹妹,姐姐若是男子,只怕也恨不得日日怜爱呢。”她这话一出,谢洛卿心中瞬间了然,不动声色的微微勾唇。这位淑妃娘娘表面上是夸她容貌,可实则却是在嫉妒她分了萧离落的宠爱。谢洛卿只作不知,含羞带怯地低头道:“谢淑妃娘娘夸奖,民女不胜惶恐。”淑妃闻言,被她气得一滞!明明是挟枪带棒的一句话,却宛如轻飘飘打在棉花上一般,当真无趣。她不由得再看一眼谢洛卿,暗想这女子看着这般灵气,难不成成也是个愚钝之人?可是一个蠢人,又里如何勾得萧离落的欢心的?难道当真仅凭一张脸蛋儿?心中虽百般不解,面上淑妃却又笑道:“妹妹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吧?按理说姐姐早就该来看望的,只垦这消息被皇上封得紧,姐姐也是昨夜才得了消息,这不,今日一早,就急忙过来了。”这这的含义就更为明显了,是在质问洛卿为何进宫那么久了,却不去芝兰殿向她请安。谢洛卿虽则从未在后宫待过,家中的环境也简单,父亲谢章一直敬重谢夫人,府中既无姨娘,也没有通房,然而好在从小到大书看得多,又在朝为官这几年来,也逐渐学会了听别人的话外之音,此刻自然是明白了淑妃话中的机锋。于是忙作惺恐状,道:“原该民女去给娘娘您请安的,只是皇上吩咐了,不许民女四处走动,以免惊动了贵人,故而一直迟迟未去,还望娘娘您勿怪。”她这话一说,淑妃瞬间脸色便不好看了。皇上这哪里是怕她惊动了贵人啊,分明是怕后宫嫔妃们动了他的心肝宝贝。她江海棠也真是想不明白了,她是在萧离落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入东宫成为侧妃的,及至他登基为帝,她便成为了淑妃,入芝兰殿,成为一宫主位,本来头两年她还担心萧离落会立后,却没想到,他勤政爱民,于女色上并不耽溺,几年下来,后宫中也就十几位妃嫔,而位份最高的,便属她了。宫中又无太后,因此这几年她在宫中不可谓不逍遥,说是横着走都不为过。满宫诸人,谁不巴着她?讨好她?本以为再熬一两年,她便能登临后座了,却未想到,竟然平地冒出一个谢洛卿!也不知这狐媚子是使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从不流连后宫的萧离落竟然为了她己经连着七八日宿在玉露殿了,这还不说,他还一直瞒得紧紧的,生怕别人来找她的麻烦。江海棠简直是恨得咬碎了银牙,可是她也没忘了今日来的目的,于是又笑道:“妹妹你说的哪里话,自家姐妹,什么请安不请安的。对了,姐姐有一事绐你提个醒儿,妹妹你也入宫有些日子了,也是侍过寝的人了,皇上想是政务繁忙故而忘了,但是妹妹你为了自己将来考虑,可得用点心才好。”这话,谢洛卿却是听不明白了,遂依着她的话问道:“不知娘娘说的是何事?”“还能何事!自然是位份的事!妹妹既是谢大人的千金,又是嫡出,按着我朝选秀时的规矩,便不用从答应、常在开始熬了,皇上又这般宠爱妹妹,最起码也得封个贵人才是啊!”谢洛卿还当何事,原来竟是这个。她若是傻一点,只怕便当真以为淑妃是为自己好了。可是,她心中却清楚。自古以来,主动跟君王讨位份的女子,下场都不怎么好。一个男人若是当真爱你,你不用开口便会将一切都捧到你的面前。若是不爱,纵然开口,即便得到了,自此以后也是低人一等了。心中虽清明,但是自不会在淑妃面前表露出来。于是谢洛卿抿唇微笑,对淑妃露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来,道;“民女多谢淑妃娘娘指点,实在感激不尽。”眼见这狐媚子听话,淑妃暗暗一笑,想着到底是自己高看她了,不过是一介贪恋富贵的女子,还能翻得了天来?目的既已达到,淑妃遂起身道:“既如此,那便不打扰妹妹了。”说完,便带人离去。等到恭送一行人走远了,谢洛卿这才跟慧儿道:“去承光殿瞧一眼,若是皇上今日不忙的话,便说我请他来一起用午膳。”却说萧离落这些日子正为如何规劝谢洛卿答应为后的事头疼不已,若是常人,他大可下一道圣旨」旦是她不同,他不愿以强权来相迫。偏偏这曰早朝,作为三朝元老的袁太师居然又提及此事,萧离落看在他年事已高的份上,不好太过训责,只得虚与委蛇。下了朝,在承光殿批阅了一批奏折,正心烦间,忽地小太监来报,说是谢洛卿请他一道用午膳。一时萧离落欣喜至极,想着这小女子竟是忽然想通了不成?这般想着也又强按捺住心情将奏折批完,这才忙移驾往玉露殿去了。承光殿与玉露殿相隔,仅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便抵达了。“皇上吉祥。”“快起来。”萧离落忙将她扶起,其实他已经说过让谢洛卿免了那些虚礼,但是她却坚持礼不可废。她可不愿以后史书上将她写成持宠生娇、狐媚君王的女子,身为谢氏一族,她不能辱没了先袓。两人一道至锦榻上坐下,萧离落含笑问道:“怎地忽然想到主动请朕了?”前些日子可都是他一忙完政事便巴巴地自个儿过来的。谢洛卿闻言,眼波微转,娇嗔道:“就许皇上想洛卿,不许洛卿也想阿落么?”她轻推他,却更像欲拒还迎。“晤,”萧离落轻笑道:“没有吃蜜么,那却是为何?”“是淑妃娘娘方才来过了,她给洛卿出了个好主意。”谢洛卿笑道。“淑妃?”萧离落皱眉,语气悄然转淡,漫不经心地问道:“她来干什么?”“她说洛卿进宫已有一段时间了,特地来看看。”“哦,是么?”他不了解淑妃,但他了解后宫的女人。她们为了荣宠,往往可以不惜一切。谢洛卿见他神色淡然时心中略有些忐忑。她虽已深信萧离落爱她之心,可是,淑妃江氏毕竟也跟了他有些年了。方才淑妃在跟前时倒也不觉得如何,此时此刻,一想到萧离落对她做过的那些羞人的事,也许以前也曾对淑妃做过,不知为何,谢洛卿心中竟然有股强烈的酸涩。她并不想去跟一群女人争宠夺爱,可是为何,她偏偏爱上的人是这天下之君?此生,他注定不能为她一人所有。想到萧离落被群芳围绕的情景,谢洛卿一下子眼圈便有些红了。正低头努力掩饰着情绪,只听萧离落问道:“除了这个,她还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朕。”“这……洛卿不敢说。”万一……万一淑妃在他心中地位不一般,那她岂非成了背后告状的小人?见她这般小心翼翼,萧离落不由更加担忧了,他轻轻地摩挲她的秀发,安抚道:“别怕,有朕在。”他的动作让谢洛卿心中定了定。也罢,既然他如此坚决,那她便据实以告吧。再怎么说,也是淑妃先来招惹的。她不会主动害人,可倘若别人来害她,那也休怪她了。于是谢洛卿道:“淑妃娘娘说,我是谢府的千金,又是嫡出,按着我朝选秀时的规矩,便不用从答应、常在开始熬了,皇上又这般宠爱我,应当可以给我封个贵人。”她说完,偷偷瞧一眼萧离落脸色,只见他神色淡淡,不辨喜怒,于是据唇笑道:“洛卿本就觉得自己白璧有瑕,不配为后,既淑妃娘娘说我可封贵人,那皇上不妨考虑一下?”她知道自己这话逾越了。千古以来,哪有同君王讨价还价的道理?果不其然,下一秒,萧离落便发火了。“放肆!”他冷着脸,寒声斥道。“皇上恕罪。”—时,谢洛卿并玉露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均齐齐跪地,大气都不敢出。“朕并非说你。”萧离落忙将她拉起,抱进怀中,柔声道:“卿儿,朕说过了,你永不必跪。”“皇上~”谢洛卿一下子心中甜丝丝的。爱上的是君王又如何?只要这个人也爱她便好了。就算,当真有一日她因年老色衰而爱弛,那也是往后的事了。现在,她只想好好回报他的爱。—时,谢洛卿心中已经暗暗有了计较。只不过,这个决定她准备等过些曰子再跟他说。“皇上,”见他剑眉紧蹙,谢洛卿伸出葱嫩的小手轻轻按揉他的眉心,娇声道:“您也别生气了,动怒对身子不好。”“好,朕不气。”美人儿温柔体贴,让萧离落的怒意比方才缓和不少。但是紧接着,他便侧身与李茂全道:"传朕的旨意,淑妃江氏旁惑邪言、僭越失德,责即日起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三月,无诏不得出芝兰殿半步。"“是,皇上。”李茂全闻言,忙躬身退出殿外,急匆匆地带小太监出玉露殿宣旨去了。谢洛卿也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这处置恰到好处,既没降淑妃的位份,但是也可免去她再来挑拔了。两人又说了会子话。谢洛卿才说起另外一事来:“皇上,我娘亲的生辰将至,洛卿想回家侍奉几曰,请您恩准。”这件事她其实早就想提了,虽则哥哥已经被放出,可是家人必定担忧她,她也很想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