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家,只是破落的茅棚,兴许是废弃牛圈。有个家,江望舒心里由衷开心,捡来茅草盖蓬,拾来稻草铺床。
他喜欢夏天,不用挨冻,再捱些日子地里吃食也多了。
家里没有余粮,江望舒躺在木板上,透过茅棚顶上,想着明日该怎么捱过去。
入夜了,巴山闹腾起来,夏虫欢快地鸣叫,奏成一曲欢歌。
江望舒亲自修补的蓬,并不严实,像一个大号筛子,雨天漏雨,这会儿则筛下一地星光。
虽然食不果腹,江望舒却从不抱怨,又长一岁,多好。
他无名无姓,也自然不知生辰。他喜欢枳江奔涌,喜欢星光满席,喜欢月光婆娑,所以给自己起名江望舒。至于生辰,便是禾丰节那一日,因为禾丰节月亮最圆,他可以趁着月光去江边河神祠偷吃祭品,有鱼有肉。
江望舒躺在柔软的稻草堆上,数着星光,入了迷,肚子又饿,更是睡不着,于是出门想看看能不能到地里刨吃食。
时值盛夏,苞谷刚结出红缨,鲜艳绿衣下还没结出米粒。江望舒的家,在巴山半腰,往下是稀稀落落的人家,往上是山精野魅。
他不敢下山,会被农户当作偷儿,被抓住少不了一顿打。他更不敢上山,山上有虎豹豺狼,吃人不吐骨头。
肚皮不争气地咕咕叫,催促着江望舒找点吃食,再不济喝一肚儿水也行。今夜运气不错,在石坳里揪了几颗野菜,囫囵吞下,又趴在水沟里美美地痛饮了一肚儿水,暂时止住了饿意。
酒足饭饱之后,江望舒折枝为剑,在月下练剑。江望舒的剑,没有技巧,不过是直刺、横扫、斜劈、竖撩。
练剑不是为了玩,羸弱的身子骨本就没多少力气,每一分力气他都很珍惜。练剑,是为了能从军,能顿顿吃上饱饭。
星月为灯,草木为邻,夏虫为友,折枝为剑。
所以江望舒的剑法,叫星河。
星河六剑,绵延不绝,连缀成线,离星河还是有不下差距,这六剑的威力,便是武圣夫错,也不敢小觑。
江望舒挥出星河六剑,夫错一连使了一整套霸王枪法十二式。曜日被打散,星芒也点点化作虚无。
江望舒连退七步,夫错退三步,高下立判。
江望舒最大的倚仗,便是这星河。以前最多只能递出五剑,梁州三国难逢敌手。今日堪堪递出第六剑,却不敌夫错。
江望舒单膝跪地,嘴角鲜血汩汩流出,夫错霸王长戟,威力实在难当。
夫错喉咙一甜,强行咽下,长戟撑地,身形魁梧,宛若一尊神祇。
“你为何不惧武圣之势?”夫错步步逼近,这条鱼儿,比他想象中打了许多。
再大又如何?他是钓者,天生便是鱼儿的克星。来不及享受胜利的愉悦,他迫切想要杀死江望舒,永绝后患。杀死之前,他还是想解除心中疑惑。
为何不惧武圣之势?江望舒哈哈大笑。
什么武圣,不过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屠夫。什么武圣之势,不过是造势。江望舒向来不敬鬼神,河神祠里的供奉,他年年去吃,吃得肚儿圆圆,那些人还以为是河神显灵。
武圣哪有什么势,在江望舒看来,那不过是一身煞气,加上天下造势。
江望舒勉强支撑站起身,持剑,想做最后的抵抗。
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强弩之末,难道夫错就还有余力?
“杀。”樊荼见到江望舒危机,再也不顾涪陵安慰,三万兵马尽数杀出。
不战,江望舒死。战,三万儿郎死。
所以樊荼选择了战,所以三万枳国儿郎选择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