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弘住的院子太小,没有马厩,马匹放在车马行寄养。他去领取坐骑时,顺带询问路况,伙计告诉他前往长安的路已经走不通了。
“晋人羌人鲜卑人打作一团,到处都是军队,盗匪响马横行。我们送的几批货都被抢了,还死了十来个人,现在没人敢往西边去。”
“去长安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南边都很乱,北面稍许好一些。客官不如从关外绕行,路是远了点,但性命要紧,不是吗?”伙计笑呵呵地建议。
沐弘可不想死在路上,当即采纳。从平阳到长安的路途他比较熟悉,所以他一路往北,打算从平阳绕道。
他轻装上路,一人一骑,日行百里,没几天就到了兰县,前面就是壶关。冀州已被燕国占有,慕容垂颁布的法令简明宽松,轻赋税,劝农桑,百姓安居,各地的流民也前来归附。沐弘沿途经过的城镇乡村,都在逐渐恢复生机。
过了壶关就进入并州地面,那里仍是秦国的地盘。苻丕失去邺城,退守潞川,后来又退到晋阳。得知苻坚的死讯,他就在晋阳继位称帝,设置百官。此时属于秦国管辖的只有并州、秦州、凉州以及西域。原本一统中原,拥有十四个州的帝国,只剩下这么一点地方。
壶关在古代是一处军事要地,两峰夹峙,山形似壶。赵括就是在这里被秦国大将白起击败,身败名裂,并贡献了一个成语:纸上谈兵,在这个成语背后,是三十万条被坑杀的性命。
沐弘在兰县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出发,来到关口排队过关。守军都是鲜卑士兵,对商队盘查严格,顺便揩点油水,对单个旅客不太在意。沐弘牵着马通过时,守军拦住他做例行盘问,沐弘如实报了姓名,推说要去平阳探亲。
听到他报出的名字,那士兵眼睛一亮,把他看了看,横枪拦住,嘴里打了个唿哨,立刻就有几个守军跑过来把他围住,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展开来,目光从纸上移到沐弘脸上,来回转了几圈,问道:“你叫沐弘?”
“正是。”
“你是秦国的太史令?”
“曾经是,不过……”
“带走。”军官下令。
两边两个士兵立即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提起来推到马鞍上,押着就走。
“你们这是干嘛?”沐弘大叫,“长官,我早就辞职不干了,我现在只是个平民,是个良民……”他心里惊惧,自己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就要被抓,难道慕容垂要把秦国的官员都赶尽杀绝吗?
军官置若罔闻,几个骑兵夹着他,一路飞奔,来到了兰县郊外的军营里。沐弘被押进一间营房,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桌椅床铺俱全,不一会儿,勤务兵送来一托盘酒水肉食。沐弘看这情形不像是要杀头,心里稍定,见军官站在门口,就过去探他口风。
“大人宽坐,用些酒食。”军官面无表情,语气还算客气。
“小人是个草民,秦国的官早就不做了,你们扣我干什么呢?”沐弘低声下气地解释。
“上级的命令。”军官简要地说,“末将已派人前去通报王将军。”
沐弘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想不起这个王将军是何许人,再问军官,军官不肯回答,命他进屋坐等。沐弘只能回到房里,坐下倒了杯水喝,这几天他旅途劳累,早上又起得早,趴在桌上居然睡着了。
门外的喧哗声把他吵醒,他揉着眼抬起头,迷迷糊糊见一个人直扑过来,一把把他拽起,捏着他的手拼命摇晃。
“沐大人,果然是沐大人,哇哈哈哈……”
沐弘定睛看时,眼前是个中年将领,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沐大人不记得末将了?末将姓王,当年曾在吴王手下当差,咱们还一起打过猎呢。”
“喔……”沐弘这才想起来。十几年过去了,这人苍老了许多,头发胡须都白了,风霜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和以前那个精壮汉子全然不同,“小人眼拙,没能认出将军。”
“沐大人那,”王将军感慨万千,“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一点都没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拉着沐弘坐下,看了眼托盘里的肉干和面饼,拍着桌子叫道:“怎么拿这种东西招待沐大人,快上好酒,叫厨师炒几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