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弓着背,车终于在熟悉的地方停下。 “是这吗?”司机问。 许清佳也转头询问地看向他。 “不然,”某种力量把他酝酿了一路的话冲出口,“上去坐坐?” 心跳像打鼓剧烈。 路边挂了一盏惨白色的灯,他们从灯下走过,影子被拉长又缩短。 楼道里没有感应灯,许清佳不熟悉路,走得小心翼翼。老房子的阶梯高度比现在盖的楼房要更矮,她在一个拐角差点踩空摔倒,是跟在后面的苏樾扶住了她。 “小心。” 许清佳在黑暗里点点头,掏出手机,“我开个电筒吧。” 一束光源照亮脚下。 苏樾默默把手缩回来,在身侧悄悄虚握了两下。 许清佳没住过这样的屋子——进门就能看见床,床边摆了张沙和小茶几,靠墙一张四方桌,屋内全貌尽收眼底。 苏樾拔下钥匙,知道许清佳正在审视自己住的地方,心里越忐忑,面上越没有表情。他装作从鞋柜上抽出一双拖鞋丢在她脚下,“穿鞋。” 许清佳说谢谢。 “你先坐,我给你拿饮料。” “不用这么麻烦……” 没说完,苏樾已经赤着脚走向冰箱。他的冰箱里只有啤酒和可乐,这么冷的天,也不能让她喝冰可乐。 他拿上水壶去厨房烧水。 许清佳局促地端坐在沙上,这间屋子小巧的面积似乎也感染了她,手脚不敢乱动。沙与床之间放了一个垃圾桶,里面堆的全是纸巾。许清佳没觉得奇怪,视线扫回来,小茶几上放了烟盒、抽纸、还有几个药盒,都被拆开过。 烧水的间隙,苏樾出来问她要不要喝奶茶,他可以点外卖。 “开水就可以。”许清佳说完,指着桌上的药盒,“这是你这几天吃的药吗?” 苏樾扫一眼,“嗯。” “我可以看看吗?” “随便。” 许清佳认真检查了一遍它们的说明书,等苏樾再端着热水回来的时候,她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你这些药都是一起吃的吗?” “嗯?” 苏樾把水放到她面前的桌上,闻言转头。却没想到她刚好倾着身子,两人的身体瞬间挨得很近。 许清佳还无所察觉,“这样不行。” …… “有的药是不能一起吃的,你好点了吗?还是去看医生吧。” 他快往后退了一步,闷声道:“好差不多了。”“真的吗?”许清佳狐疑地看着他的脸。还是好红啊。 “你喝水吧。”苏樾赶紧扯开话题。 他家没有一次性的纸杯,给许清佳用的玻璃杯被洗洁精清洗过两次,最后拿热水烫过。潜意识里,始终觉得只有干干净净的东西才配得上干干净净的她。 许清佳连喝水的姿势也文雅,一手握着杯柄,一手扶着杯身,她吹了吹杯面的热气,但还是被刚烧开的水烫到。 “唔。” “怎么——了。”苏樾转头,看见她吐出一点点舌尖,瞬间一僵。 “有点烫。”许清佳解释。 “……抱歉。” “没关系。”许清佳放下杯子,看了眼时间,“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眼里那点光倏地灭了。 送许清佳上车后,苏樾回到屋里。刚才还小得丢人的房间,现在空旷得像片荒野。苏樾站在这片荒野中央,目视那杯逐渐冷掉的水,最后把自己抛到沙上颓然倚坐。 他左手搭着仍有点烫的额头,生病的身体软绵绵的。 桌上玻璃杯里的水已经冷却。 他握着杯身,带着一种卑劣可耻的心,将杯子里的水喝尽。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苏樾滑开屏幕,微信联系人的图标上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苏樾你好,我是许清佳。” 他的手指在看到这行字后明显一颤。 “你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开始聊天吧。” ……说些什么呢? 他僵坐在沙上。 许清佳擦着头从浴室出来,看见手机里苏樾十分钟前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并且来了一个问号。 她思考措辞,回复:“我到家啦。你好点了吗?刚才看你好像还没有完全退烧,有体温计吗?再量一下体温吧。” 苏樾刚要回复,又来一条:“如果还没好,明天我给你拿点药吧。我这有些药是家里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也许比你混着那么多药吃效果会好一点。” 苏樾摸了摸额头,他知道脸上的热度不是因为疾病,而是来源于手机屏幕后和他聊天的这个人。心里的罪恶又开始滋生。 他抿了抿唇,回: “没有。用不着那么麻烦。” “不麻烦的。反正我考完试也没有课,明天我拿给你呀。” “行吧。” “好。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终于,手机不再出震动提醒。 许清佳能坦坦荡荡地说完这些话就关闭手机,苏樾却做不到。他将这些内容翻来又覆去地看——知道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善良无害,他又何尝不是借着她的善良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家里打扫一遍,再去一趟市,购置他觉得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