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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第1页)

第二十三章那座坟是空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手下旧叶一一看过去,崔枕安的脸色随着窗外的霞光一点一点暗下来,一束夕阳照打在他的侧脸上,眼色由莫名变狐疑。他起身快速翻动那两册医书,将书页里的叶子全部取出,除了未着笔墨的几张,其余或挤写几行,或寥寥几笔,年月虽不同,却是每张都有他的名字。他越发糊涂了,若这些年月记载属实,为何他脑中从未有过关于姜芙的一点,好似这些全部与他有关,他却从未参与。“怎么回事”心脏忽然猛跳不止,抚在叶片上的指尖也不受控制的抖颤起来,一手猛捂心口处,一手掌撑在案角上,脸色苍白若纸,许是这突袭的痛楚太深重,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一时根本参不透其中原委,“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叶片上的小字转瞬间似变成了会飞的蚊蝇,转着圈儿似的绕在他眼前,只觉着一阵眩晕,脚步后退时手肘正撞在身后瓷坛上。且听沉重且响亮的破碎一声传来,在院中打晃的方柳觉着不对,立即朝声响处奔去。方柳迈奔入门时,只见崔枕安单手捂着心口倚木架而立,唇色青紫,脸色白中泛青。他忙跑上前去将人搀扶住,却未留意脚下干叶,被他踏在靴底。“别动,退后!”见这没分没寸的方柳鞋靴踏在叶片之上,他一阵脑火,勒令后退止步。方柳这才意识到自己脚下踩了东西,却也来不及细看是何物,连连后退,绕到一处空地贴近崔枕安,“殿下您的旧疾是不是又犯了?”“您不能总这么拖着,得找医官好好诊治才是。”这两日方柳也不知崔枕安到底是犯了什么邪,身子频频不适,却仍装作若无其事,连医官也不肯叫一个。方柳的话似耳旁风一般刮过,崔枕安满目唯有地上那些,一定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一定。“将这些好生拾起,带回府里去,”他唇色似比方才更暗了些,却仍不忘恶狠叮嘱,“上面的字你一个也不许看,若是看了,小心我挖了你的眼!”这话说的怪让人发悚,尽管方柳知道他不会真挖自己眼,可他毕竟是个老实人,既说不让看,那便不看。扭身蹲下别过眼,身子挺的笔直,仅用余光瞄看叶片所在位置,将其小心拾起。这些薄薄的一片片四处散落,干巴巴的躺在地上,方柳是常年舞刀弄剑之人,掌上指腹皆是老茧,好生捡起并非易事。他正暗自腹诽,哪知身后闷响一声,崔枕安一个大活人,突然重重栽倒在他身后虽天色渐暗,天空却一丝云彩也无,太阳的余光毫无遮拦的照下来,偶有风一起,卷起阵阵热浪。院中花影压重门,香气漫在窗根儿下,原本在窗前看书的姜芙本想趴在小几上稍歇歇眼,谁知这一趴便睡着了。这几日失眠梦多,一闭上眼便见自己出现在一片荒地间,天地皆是一片黄沙色,无日亦无月,她茫然朝前看,钟元竟不知何时站在远处,漫身鲜血。姜芙又急又怕,朝他奔去,可钟元身影忽远忽近却怎么也追不到。此刻被噩梦缠身的姜芙眉眼紧皱,身子微颤,指头碰到小几上的书册,书册应声掉落,砸在脚踏之上发出沉重一声响。这一响便将姜芙的梦境打断,她猛然睁开眼,那梦中的恐惧也跟着她一同来到了现实,使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魂未定之际,她见自门外进来个人影,正吓得她一个激灵。钟元的脚步忽然顿住,二人面面相觑定视良久,还是钟元先发现她一侧脸上有压出的红痕,方知她这般毛愣应是睡中乍醒。垂眼看去,之前他手抄的针灸医册正跌落在她脚旁。上前行过,探身将书册拾起拍了拍上头的灰尘,这才道:“怎么了?可是睡着做噩梦了?”他回来的不是时机,此时钟元的身影和梦中那血淋淋的人影重叠在一处,倒一时让姜芙脑中错乱,难分现梦,直到听到他开口讲话,才一点点从方才的梦中缓和回来。“你回来了。”姜芙仍有些惊魂未定,心跳得厉害,许是天气太热,许是方才那梦太过诡异,她在窗前日光下不过浅眠片刻,身上薄衫已被汗水打透。“今日得空,过来看一眼,用不了多久就要回去,”钟元将那册子平放到桌上,细看她脸色,“瞧你眼下乌黑,是不是最近都没怎么睡好?”的确是没睡好,可以说自打崔枕安归京之后她便睡不好,夜里时常醒来,便再难以入眠,可她不想说,只拍了拍桌上册子借口道:“你给我的这针灸医册内容太新奇,我常学起来就忘了时辰,久而久之便睡的日夜颠倒了。”“哪知方才坐在这里竟眯着了,还做了个梦,怪吓人的。”“梦见什么了?”钟元好奇道。即便这会儿缓和了些许神思,可再一回想方才便觉着打心眼儿里膈应,她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好梦,不说也罢。”知她是有心事才会如此,钟元也不追问,只指尖儿轻点了那医册道:“针法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我家的针法不同寻常医流,手法复杂且有些偏门,你别太心急,巡回渐进最好。”话是这么说,可他将家传施针的法子都一一写下,又细作注解,姜芙看起来根本不费力,可见他十足用心,若是姜芙再不好好学,自觉辜负了他的心意。多亏了钟元,这两年姜芙的医术精进了不少,一些不入流的小病小灾,她已经能看了。天气闷热,姜芙见他满额的汗,便起身来到八仙桌旁给他倒了一碗凉茶端到脸前,献宝似地道:“这是我自己照方子做的,你尝尝。”钟元二话不说双手接过,一口饮下。方才入门时感觉还好,现下一见钟元此次回来,脸上轮廓棱角似也比先前明显许多,显然他在宫里过的也不好。姜芙提心吊胆了这么些日子,终是没忍住提起,“在宫里的日子还好过吗?”拿着瓷碗的手微微顿住,钟元原本沉凝的眸色一下子换了欢松色,“还好,就是新帝入京,宫里有些规矩在改,除了忙些,旁的没什么。”“他”他一顿,目光移在姜芙脸上打量,“他也不住在宫里,平日见不着。”就算不提其名,姜芙也知他说的是谁。可只要一说到这个人,姜芙的神色便变得极其不自然。崔枕安其人就似一块冰,无论何时丢出来,即便是炎炎夏日里,也总能让气氛沉至冰点。今日做凉茶放了些桑葚,将葱白似的指甲染了颜色,姜芙抠着指甲沉默起来,余光瞄着一侧的钟元,犹豫良久才小声开口:“其实,我想离开京城。”乍一闻此,钟元猛然侧头看她,虽猜到她是为何,却也仍多嘴一问:“怎么?”姜芙心里纠结,念着待她这么好的钟元又有些心虚,甚至不敢抬头,只道:“我不想同他处在一处,京城是大,可只要他在,我心里就总是不舒服。”瞧着她的侧颜,眉梢带愁色,可见这些日子不光他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她在外也是一样。心不安则万事不平。钟元将眼睑垂下,把玩着手里的空碗细思片刻才又问:“你想去哪儿?”这话足让姜芙意外,竟没想钟元不问她缘由,不作劝阻,只顺着她意单问她想去哪儿。她轻眨眼皮摇头,“不知道,没想好。”她只是不能容忍同崔枕安待在同一片天地,她听不得街头市面时常有人议论起他,说他多么英武,多么机敏,如何忍辱负重。传言中的崔枕安似一座陡然耸立的高山,是林中独而秀的一棵参天大树,而唯有姜芙知道,他怀中那颗心到底有多狠多冰冷。“所以你这么拼了命的学医术,是为了往后可以用此糊口对吗?”钟元好似独有一双慧眼,姜芙在他面前什么都遮不住,即便不说,他也都懂。“治病救人是一件积德行善的事,我喜欢,也想做。”见什么都瞒不过他,姜芙也不狡辩,这种不言自明之感倒让她轻松不少。“少时我的心愿便是在坊间开间医馆,不图大富大贵,只图医人救命。”他倒不想,姜芙的心境竟同他年少时的不谋而合,这让他心底暖然安慰。这不免让他觉着,或他总有某些地方是可以配得上姜芙的。“你既想离开,我不拦你,若你不介意,咱们一起走可好?”他眉目微微弯起,期待看向姜芙。“真的?”原本还心虚的几近发慌的人一听他这般说,眼珠子圆亮,立即侧身抬眼瞧他。钟元点头,“宫里的生活我也过够了,我也想去外面瞧瞧四处走走。”原本姜芙还担心说起此事钟元会不高兴,或是觉着她忘恩负义,或是觉着自己这么一走了之辜负了他的心意,倒没想,他竟没有半分为难,反而顺了她的意。这让她一颗举筹无措的心终能放下来,再没什么负担,可想一想到瞧钟元将此事说的这般轻易,她不免又忧惶起来,“只是医官使是可以随意离宫的吗?”宫内御药房上至奉御,下至药工皆为宦官,既为宫人,此生便再不可能离宫,除非似先前的老医官,年纪太大而不能侍奉才能送出宫去。对此疑虑好似钟元并不在意,他将手中空碗放于小几上,眼中飘过一丝狡黠,话说的很轻易,“连你我都能救出来,还有什么可难倒我的。”“这些日子你且在家里好生学练医册,别太担心,一切有我。”话虽如此,可姜芙总隐隐觉着哪处不对,今日的钟元,似与往常很不一样。见她面露疑惑,钟元自知失言,不想就此话题再谈下去,而自怀中掏了一只物件出来递到姜芙面前,“这个给你。”“这是什么?”姜芙伸手接过,拿在手里的是一方帕子包的状物,将卷起的帕子解开,竟是一支铜身缔晶群青玉兰发簪。“宫里尚衣局的匠人与我有些私交,我画了花样让他帮我打制的,颜色很衬你,戴上看看。”他知道自小姜芙在沈家过的不好,处处受人打压,有什么好的衣裳首饰也都轮不到她,她向来穿用很是素净。如今虽出来了,可她仍不讲究那些,每每归来只见着她一根素银发簪用来盘发,他于心不忍。世间女子无一不见着漂亮东西欢喜的,姜芙亦是。尚衣局匠人的手艺她早有耳闻,曾经宫里有娘娘也曾赏赐过,不过沈家那两位姐姐连姜芙的也半路截去了,她虽不言,可每每想起也算是一件憾事,而今得见,感叹匠人出手之物当真精妙。再配上钟元的一手丹青,相得益彰,没有比这再好的了。“真好看。”姜芙将发簪拿在日头下把玩,指腹沿着精细的轮廓轻抚,最后终是忍不住将发上的素银发簪取下,将这支玉兰簪插上。可手边没铜镜,别在发髻上总是歪扭,钟元实再看不过眼,起身接过那簪又好生替她拢了头发。坐在小榻上的姜芙一抬眼便是钟元衣衫上的花纹,自己有些蓬乱的长发在他手间很是听话,光自背后打进来,铺在地面上,正照见他们两个人的影,此刻钟元也觉出不对来。他眸色微变,手上缕发的动作变缓却未停。他垂眼瞧看着姜芙的发顶,她的长睫,她巧而挺的鼻梁,心上的隐痛又起,他时而会假设,若他当年没走那一步,若还是一个完好无缺的男人,他在姜芙心中有没有同当年的崔枕安有可争之斗。假设无非就是假设罢了,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他没有能力改变过去,却还有机会让未来越来越好。钟元手力温柔,重新将姜芙的发髻盘好,最后将那玉兰簪插到发上,群青搭配不易,可唯有她的肤色能将这颜色配的剔透别致。“好了。”钟元后退,自妆台上取了铜镜塞到姜芙手上,而他此刻自己的指尖上仍残留着姜芙头上的发香。接过铜镜细细端详,姜芙摇头晃脑,难得笑的很俏皮,“真好看,这玉兰簪好看,你盘的发也好看。”见姜芙欣喜钟元的唇角也不觉跟着勾起,他就在一旁静静瞧着。其实方才盘发时有那么一刹的恍惚,他好似在为他心爱的妻子盘发梳妆。待意味一过,钟元又猛然回过神来,美好虽短,但他已然知足。“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望了一眼窗外天色,残存的日光怕是也很快就没了。姜芙不敢耽搁他,放下铜镜自脚踏上站起,“那我送你。”钟元抿嘴笑笑,并未拒绝。一路送到大门口,钟元便不再让她多行了,转身止步,“你快回吧,这天色感觉不对,似要下雨,院子里晒的药材别忘了收。”“好,我知道了。”姜芙乖巧应下。他将一应都叮嘱了几回这才扭身上路,不过走出好远,钟元终是未忍住回头望去,竟见着姜芙仍未回,一直在目送他。许是未料到他会突然回身,姜芙明明怔了一下,很快便又笑着同他摆臂挥手。钟元难得笑的比蜜甜。不过就在他转身之后,姜芙面上原本的笑意又立即消散,被一抹化不开的愁绪所替代,先前的那个梦,终是让她心有余悸钟元预料的不差,他前脚回宫后脚便下了大雨,换了衣衫回到御药房时,有几位医官使正聚在一起探讨病症。其中一位陈医官见他归来,忙同他招呼道:“钟元你可回来了,你过来瞧瞧这脉案。”一口温茶尚未来得急送入口中,钟元便走上前去接过陈医官手中的脉案,粗略一遍,他眉尾稍提,又往后翻动两页才道:“这是太子殿下的脉案?”“——是啊,今日你不在的时候,太子府来人传我去给太子殿下瞧病,我稍诊了下,似胸痹却又不大像,好似陈年旧疾,病因成迷。听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说,这毛病许多年不曾犯过了,我觉着脉象颇为古怪,倒一时说不透,为了止疼,只能先按厥心痛症下药,以做缓释。”捏着脉案的指尖儿稍稍用力,钟元此刻已是极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以免让旁人瞧出端倪。他心念道:“哪来的什么病因成迷,不过是恶有恶报罢了。”见他久不言,陈医官使还以为他有法子,便商量道:“钟元,这脉象你可曾见过?我知你擅长针灸,不如你想想法子,这拿不准的事儿我们一时也不敢胡乱下药”新帝入宫时打发了御药房多少医官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生怕稍有行差踏错下一个便是自己。钟元素来好说话,都变着法儿的想要拖他进来。“虽我对针灸稍有研究,可我不太擅长治心疾,只怕这”钟元将脉案合上,重新放回桌上。陈医官见劝不成,便也顾不得旁一拍大腿,原地演起苦情戏来,“你说说,连你都没法子,我们可该如何处之,只能一起等死了。”“陈医官您言重了,当今圣上和太子殿下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若当真是心疾”“陈医官,陈医官,您快来瞧瞧,太子府又来人了!”——钟元话尚未说完,自门外便奔进来一个小医佐急急报信。一听太子府又来人,陈医官吓的腿都软了。这也难怪,若搁从前,像陈医官这种资质是根本近不得贵人之身的,御药房凭资排辈,能利官见贵之人都是御药房的佼佼者,如今当初那些人早就被清理了,剩下的人也就青黄不接,能出来的独挡一面的,寥寥无几。今日也是陈医使倒霉,被人拉着便走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回来后怕个不行。方柳腰间别着长刀,一入门便见陈医使,他面色一怒,大步上前一把扯住陈医使的衣襟,几乎将人腿脚拎得离地大声质问:“我问你,你是怎么给太子瞧的病,怎么全不见好,还更严重了?”“小人也不知,小人”陈医官急的快要哭出声,只能拼命摆手,亦不敢胡乱声张,生怕说错哪句话惹来杀身之祸。“你们这群前朝的废物,身为御药房的人竟连病也看不好,留你们何用!”方柳气得整张脸都成了葱叶色,他本就对前朝颇有意见,眼下见了这群人更是愤恨无加。这般怒火发起来,不禁让御药房的人皆不敢作声,个个低眉垂眼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下一难便会落到自己头上。钟元面色凝定,观见方柳的怒意此刻已到顶峰,他见火候已到,朝前一步微微颔首,“这位大人,方才在下看了太子殿下的脉案,适作了解,太子殿下那是陈年旧疾,应是偶因血脉相冲才引而复发,倒不是重疾,您可否让小人去给太子殿下把脉一试?”几乎快要拔刀的方柳侧头斜眼过来,上下打量这个不起眼的宫人,长像倒是清秀,只是年纪尚轻,让他不敢轻信,“你?”被拎起来的陈医官此刻见钟元便似见了救星,急忙替钟元辩道:“大人,他叫钟元,别看他年纪不算大,可医术颇稳,尤其擅长施针,现在在御药房医术能称得上一流的,也唯有他了!”之所以方柳生这么大的气便是因为来时崔枕安心口仍疼的厉害,他恨不得拿刀活剐了这几个,眼下虽对这个年轻的医官不敢轻信,可手里的陈医官更信不得。再瞧满屋子人一个个作鹌鹑状,倒没一个敢似他这般堂堂正正站出来。着实不忍崔枕安多等,方柳将陈医官放开,重力推到一旁,险摔了个踉跄。“你随我来!”方柳并无好气,只随意一招手,示意钟元跟上。钟元提了自己的药箱随之跟上,迎着风雨随方柳出宫行往太子府邸。那陈医官面上的冷汗尚未来得及擦,只瞧方柳又提了刀折返,一双眼珠子瞪的比牛还大,“我警告你们,今日的事谁若是敢讲出去半个字,你们的人头就都别想要了!”众人惊吓尤重,连连点头应下,不敢说半个字太子府离皇宫并不远,不过到时雨下的照比先前还要大了些。太子府戒备森严,每走几步便有值守的带刀护卫,雨天配上太子亲兵冰凉的甲胄,更显威严。钟元不懂武力,自是比不上方柳迈的广阔步子,加之夜色昏暗雨水绵长,初次来此路线不熟自要走得慢些,惹得前面方柳几次回头不客气的催促。七拐八拐的终到了太子寝殿,方柳示意门口侍卫推开殿门后,大手将钟元搡入殿门之中。在殿中守着的仇杨听到异响,下意识警觉,拦身站于殿内,直到见到方柳也入了殿中。“这是我才抓来的医官使,御药房那群废物没一个成样的。”方柳又推了钟元一把,“里面就是太子殿下,你快随我来。”钟元背了药箱随方柳步入内殿,有几名长侍守在榻前,方柳一摆手,众人会意,悄然让到一侧。垂眼来到榻前,最先入目的一双绣了金线的祥云靴,钟元谨慎,知前方那人是谁,不再朝上看去。崔枕安先前在旧宅疼的晕厥过去,被方柳带回太子府,经医官使诊治后稍有回缓,却未挺过半个时辰便越发严重了,只要稍躺下便连喘气都觉费力。这会儿他仅着单薄的月牙色中衣松垮且无力的倚坐在榻沿,单腿曲膝踩在榻边,一双长臂耸下,加之面容诡异,乍一瞧阴郁之感似地狱罗刹。“殿下,这是从卸药房新带的医官,听说他医术尚可。”见崔枕安眼下连说话都恐吃力,方柳便将钟元带离近前同他解释。榻上的人微闭双眼,也不言语,只默然点头。方柳给钟元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耽误工夫。一到榻前,五大三粗的方柳连声线都跟着压低了许多,只是仍然敌意甚重,他指了指腰上别的长刀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顺着他的手只瞧一眼,钟元点头。方柳紧咬牙又道:“今日若将太子殿下的病医好了重重有赏,若再出差池让太子殿下受罪,我一刀砍了你的脑袋。”虽他这般相吓,钟元仍是不卑不亢坦然从之。待钟元净了手来到榻前给崔枕安搭脉,此刻的崔枕安面容若纸,垂目紧闭,唇周泛黑,远见着倒与死人无异。这痛楚难忍,他也是前不久才喝了些镇痛的汤药才堪堪压下,眼见药效要过,身上开始透出冷汗。他的脉博在钟元手指尖腹下跳动,时急时缓,站一旁的长侍更是时时窥着钟元的神色。众人大气也不敢喘,直到良久钟元才渐松一口气,微挺身子,话还来不及说上一句,方柳便急凑上来,“如何?”钟元直言:“太子殿下身上有旧疾,病根一直压在身上未除净,夏日炎热,使得殿下汗后营气损伤,另有燥血攻身,心阳不足,心失所养,这才引得旧症心疾复发。”相比先前陈医官含糊其词,钟元字字清明,句句在根,榻上崔枕安将眼睁开一条缝隙望着他。方柳连连点头,“殿下的确有旧疾,是年幼时落下的病根儿,这病来的古怪,倒是鲜有人能除根,也只能治标。”“既是幼年留下的病根儿想要治好就得费些工夫,∞_,助通心脉,不能动怒亦不可多思,方可平缓。”钟元站起身,侧身去取自己的药箱中的针嚢,“太子殿下唇色发紫,血气不通绞痛难忍,在下需要先给殿下施针,首要止疼。”他的话方柳听不大懂,更不敢贸然做决定,一双牛眼直勾勾看向榻上之人。见他似有些本事,崔枕安也便应了,“且放手去做便是。”钟元不言,只微微颔首,而后自取出银针先后在崔枕安的头上、胸间、手臂处刺扎穴位。医术崔枕安不懂,只觉着他所扎穴位似与寻常医官所扎不同。不仅如此,他还取了镵针在崔枕安指尖处刺破浅皮稍稍放血,因心头淤血骤然拥堵,放出来的指尖儿血隐隐有些发黑,并非鲜色。这一套行云流水下来,约用了半个时辰,显见着崔枕安的唇色由先前的黑紫一点一点缓和恢复成了本来颜色,脸色也不似先前的将死色,崔枕安稍稍提气,喘气时胸口压气上冲如奔豚之感也消失了大半。此刻钟元来到崔枕安面前,借抚针之意离得他稍近了些,近到连崔枕安面上的肌理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就是要看清这张脸,就是要记住这张脸!“太子殿下可感觉好些了?”此刻面对此生恨之入骨之人,钟元仍能强压心绪装得毫无破绽。崔枕安睁眼,重喘两口气,“好多了,你倒有些本事。”他的病他自己清楚,当年北境医术高超的郎中不知看过多少,也只能勉强压制却不能除根,时隔多年突犯,着实是因着那个女人的缘故。那姜芙竟还有这本事,这一点是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钟元微微勾唇,继而道:“殿下,这针需在身上留一个时辰,往后每日都要施针一回,除此之外还要配合汤药调养。”先前因身上不适,崔枕安并未顾得上他,此刻稍适稳静,眼睫提起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医官,竟隐隐觉着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回殿下,两年前小人曾为医佐,陪同医官使去酒金巷那座府邸给您送过药材。”酒金巷那座旧宅便是昔日崔枕安为质子时所居,钟元回的很是得体巧妙,并未提当年质子一事,这倒让崔枕安颇为满意。“好,既你说我要每日施针,那你便先不要回宫了,暂留在此处,让他们给你安排个住处。”见他还算伶俐,崔枕安打算暂时留下他。待施针一毕,钟元又将药箱收好,拟了个方子交给长侍,一应妥当,方柳带着他出了正殿。见崔枕安病情好转,先前还凶神恶煞似的人一下子转了态度,说话也客气了许多,“关于太子殿下的病情,他不想让旁人知道,你嘴严些。若非当年给殿下医病的郎中死的死老的老,太子身边也不至于无人可用,你若当真能给太子调养好了,往后你升官发财不在话下。记住了吗?”这番话说的钟元心中暗发一阵冷笑,升官如何,发财又如何,他从不稀罕。可他面上演的极好,面对方柳的劝告他看似感激涕零,“多谢大人提点,小人自当尽心照料太子殿下。”想看鹿燃写的《姜芙》第23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太子府的长侍一手撑伞一手提灯在前为钟元引路,雨点滴答滴答跳跃在油纸伞上,挡不住的水珠浇在钟元肩上,打湿肩头一片。他单手撑伞行在雨中,伞页遮住了大半张脸,还有他阴笑勾起的唇角方柳回来时,崔枕安已换了一身中衣坐在窗前榻上,面前小几上摆的,是一方梨花木小匣子,里面的东西他知道是什么,正是白日在旧宅拾的那些叶子,一片不少。此下崔枕安当真是不敢再打开了,他闹不清里面写的那些同他都有什么联系,闹不清那姜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还剩什么是他从来不了解的。他既好奇又后怕,他怕他或在姜芙身上曾犯下过什么重大的失误,这种感觉越发强烈,让他想忽略都很难。这几日身子不适,的确也是因为自己忧思过重,因才施过针不久,身上仍虚得厉害,可眼下面色是真的好了,崔枕安抬手招呼方柳过来。“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崔枕安的目光落在眼前目匣上,棱唇微抿,思忖良久似才下了决心:“你去给我查,查那姜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柳不知其中关窍,乍听此言,一时懵在原地,唇角微动,想要问却又不知该从哪里问起。见他未应亦不动,崔枕安瞄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儿?”方柳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殿下您让我查什么啊?”见他这副迟钝模样,崔枕安想生气都不知该怎么生,只能低叹一口气,强压着性子道:“什么都可以,关于她的一切,越详细越好。”一经提点,方柳这才懂了。待他退下之后,崔枕安屏退殿内众人,无人之际他才单手抚上那只匣子,好似突然懂了姜芙之前的鬼祟是为何,又为何常在那株丁香附近打转,还有若那些叶子上所记都是真实的,之前他想不通姜芙对他的深情似也有了可以解释得通的理由。关于她的事,再深些,便不敢再往下想了,未出结果前,他宁愿就这样僵持着,就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钟元施针时曾告诫他少思少劳,那么他便硬逼着自己暂时什么都不去想。一切未曾水落石出之前,他只愿秉持原状。接连下了两天的雨,而后又是暴阳晴天,方柳所查之事尚无结果,反而是他派出去迁坟的人先来回了信。崔枕安因需得养病,难得清闲一日,方柳入殿时他正坐在窗榻上独自摆弄棋局,那只匣子一直躺在小几上,未曾动过。手执一黑子举棋未定时,正巧瞄见方柳那一脸的灰土色。“又出什么事了?”他问。现如今那姜芙在方柳眼中可非常人,一有关于她的事,便似总能搅起些风雨,可事发又不得不禀报,方柳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到湘云山的人前来回信,说”话到嘴边,他反而不敢往下讲了。见他欲言又止,崔枕安心头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于心头,他将手中黑子捏紧,语气生硬令道:“说。”方柳猛提了一口气,声线抬高一度,“湘云山的那座坟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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