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上路路行舟想追上去,可是人已经跑远了。瞧着棠意的背影,他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倒也讲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眼下倒是没旁的心思,棠意在他心中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出于姜芙的嘱托,亦出于他自己的怜悯,只想给棠意寻个安定居所,别无旁他。这样一来,倒显得有些尴尬了。他愣杵在复廊处良久,最后大步行到树下,恰正看到凭栏处有一物,行至近前,才发现那是只绣绷。上面还悬着未扎入布面的银针,前走不远便是棠意的居所,这东西显然是她的。只粗浅瞧了上面的绣案,竟是红豆。角落处绣了一角小字,虽未绣完,但仍能看出雏形,是一个“舟”字。乍眼一瞧,倒让路行舟心口一跳,红豆代表何意路行舟再清楚不过,他自认为没与这棠意有什么过份的交集,二人这阵子相处之间也是自然平常,再联系到方才棠意与姜芙的对话,倒一时使人迷惘。拿着这绣绷到了棠意的住处,轻叩门环两下。良久才听里面的人应了一声:“进。”路行舟推门进去,恰正见着棠意扭身朝这边看过来,二人对视之刹,路行舟分明看到棠意红润的眼目,显然哭过。见是他来,棠意忙扭过身去,扯了袖子擦干眼泪。见女子落泪,路行舟顿时慌了,愣在门口左右张望片刻,这才想着提步上前,将那绣绷举在棠意面前,“我是来送东西的。”她只悄然看了一眼,却似个做错了事被发现的孩子,不敢承认,只将头压得更低。僵持稍许,路行舟只能将物件放在桌上,“东西可都收拾好了?是时候出发了。”轻咬下唇,棠意摇头,“你走吧,不必管我。”“你不走了?”“我”棠意一顿,两颗泪珠子又接连滚了下来,“我自有去处。”这副样子着实让人不忍。路行舟眼下犯了难,也不知该如何劝,只能掏出怀中的帕子递到她眼前,“承蒙棠意姑娘厚爱,行舟与世间男子没有什么分别,你不必高看我,亦不必小看你自己。”“我知你与姜芙交好,她曾嘱托我好生照顾你,我既应了,就不会弃你不顾,临州不是个好地方,有人一手遮天,你又从那宅院中出来,想必我们走后有些人不会给你好果子吃,以防万一,我想带你去个安全处。”“先离了临州,到那时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他声线平和,棠意似被说动了,抬眼看向他,此时的路行州眉慈目顺,看起来真诚无比。正一如姜芙所言,他这样的人,无论单挑出来哪一点都足可让旁的女子痴迷,单凭他方才说的那两句话,只怕是普通女子早就沦陷。然,棠意不是普通女子,她只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只盼着有朝一日路行舟吃得越深,越重,,来玉峰山之前,棠意曾流驻于各色风月场,女子的花样手段她见得多了,她亦深谙此道,可对付路行舟这种货色,她只能扮成良顺柔弱且痴心才能攻心。仍旧低下头不说话,片刻后才自椅子上站起,摸着手底下早就收拾好的包裹仍是拒绝,“你别再对我好了”“我自小没遇见过什么好人,你这样的身份,这样待我,我会脑子不清的”眼前人的心思路行舟自是体味不到,他从小到大也并不曾胡动心计,对他起情虽让人觉着有些匪夷所思,可见她这般楚楚可怜,想也是自小受难太多,又或是自己这两天有不得体的举动让她误会。他只将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罢了,”无论怎么讲,路行舟都不会将她单独留下,干脆上前一步抢了她的包袱拿在手里,“外头马车已经备好,再耽搁下去天都黑了。”“此事就由我做主了,先出了临州再说。”此人大步迈出房间,棠意无法,也只能大步跟上。姜芙忧心忡忡回房时,崔枕安已然冲洗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袍,而此刻,房中的随身物什也已经被收拾利落,只待出发。“你去哪儿了?”不似方才在榻上那般不入流,这会儿崔枕安手里拿的是一方折子,听见门声响动才抬目一瞧,人跟着也正经了许多。这折子是方才收到的,又是皇上催他回京。姜芙不言,只安静坐下。将手里的折子搁下,崔枕安站起身行到姜芙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垂眼瞧着她的发顶,“一会儿便出发了,你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没有。”她回道。似方才来的那折子给了他许多压力,他整个人也不似先前那般松意,身上似笼着一层浓雾,自身后拨动姜芙的耳珠,突然贴近,“姜芙,——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来临州?”“来临州又不是我自愿,我是被你舅舅的人抓来的,你舅舅到处去搜罗女子,你这么快就忘了?”“原本你想去的地方是哪里?”他避过此事不谈,是有意的,姜芙听得出来。早就不对他翻案做任何幻想。姜芙自不会同他说实话,敷衍道:“天大地大,想去哪便去哪,只是我时运不济,没跑出多远就被人抓了。你们崔氏当真与我有仇。”“往后别跑了,”他长手盖在姜芙的发顶,随后弯身环住她半身,“我上次的伤还没好全,给我一点时间,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外面的光影照在地上,似铺就一层金粉,这样的话姜芙无法回答,只默然无声。突闻有叩门之音传来,崔枕安直起身子,朝外面道:“进。”方柳和仇杨分别被派出去办事,来者是旁的长侍,一入门眼都不敢抬,只道:“太子殿下,车马已经备好。”“知道了。”抬手示意长侍退下,随后拉起姜芙的手紧紧握在掌中,“姜芙,再跑我就打断你的腿,老老实实同我回京。”不管愿与不愿,姜芙都得同他走。此次北境之行宣布失败,可姜芙仍是不甘心,身子朝后坐去。崔枕安二话不说将人用力扯过,随之手臂一用力,卷住她的腰身,手掌拍在她的臀上,警呵一声:“听话!”这一下不重却也疼,最后姜芙是被人卷着腰身夹在腋下拎着出门的。宅院外车马早已备齐,太子离临州一事郑君诚一早得了消息,派了精兵前来护送。临州官员此刻跪送于外,崔枕安亲自上前将郑君诚搀扶起来,戏做的极好,“舅舅不必多礼,此次我回京,不知多久才能再见,舅舅千万小心身子。”郑君诚看似万分惶恐,身子微弯,连声称道:“有劳太子殿下挂怀,臣感激不尽,太子一路要千万小心,臣在临州会日日祈求上苍保佑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提到小郑后,崔枕安眼尾一跳,笑意不达眼底,“舅舅保重。”随后大步转身踩着长侍递来的马凳上了马车。姜芙扭身走到后面,想要乘旁的,却被长侍拦下,最后又送回原处。无奈上了马车,想着方才他们舅舅甥情深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最后坐离最远处,再次与他拉开一条直线。马车缓缓驶动,姜芙身子贴靠在车壁之上紧闭眼目,一句话都不讲。行出了一会儿,崔枕安终是忍不住开口:“姜芙,过来!”姜芙只装作没听到。他抿嘴轻笑,知道她在生哪门子气,于是朝前伸过手去,将人硬生拉扯过来。将人捞到怀中,捧脸到近前,崔枕安用极低的声线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想给许氏翻案,亦不想整治郑君诚?”姜芙眼皮一窒,侧目瞧看他。这表情就代表他说对了。“先前不曾给过你准确的答复,是因为我还没想好该如何取舍,做不到的事我不会胡乱应承,”这对崔枕安来讲的确是件难题,“所以我让你给我时间。”“可是姜芙,这件事我一旦做了,往后你心里不能再有旁人,老老实实留在我身边。”一次次印证,他崔枕安根本离不开姜芙,他折腾,他乱忙,他似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转,只是为了恢复从前。他无法接受姜芙不爱他这件事。“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崔枕安看起来那么认真。“我何时骗过你?”姜芙苦笑,“你一直都在骗啊!”这一下戳中彼此痛处,崔枕安喉结微动,将怀里的人又搂紧了些,“往后不会了。”眼前人未应,随之被他放在垫子上坐好,“我手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待出了临州城,咱们就换水路,能快些回京。”这回姜芙点点头,随之扭身朝窗,指尖儿挑起窗帘一角,瞧看外头风景,崔枕安说的话,她永远不会再全信,听当耳旁风一听一过也就算了。不再辩驳,且看此人如何做。长路漫漫,马车颠簸,约过了一个时辰,姜芙昏昏欲眠,最后眼睛再也睁不开,身子朝后仰去。这一下有些意外,崔枕安正执笔蘸墨,她突然倾倒撞在他胳膊上,香墨点子洒出老远。见此,他也只好暂将手里的东西搁下,反手将姜芙搂过,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睡着。因他忙着公务,车内灯火燃了两盏,这会儿姜芙睡了,他便将它们全熄了,刹时马车内陷入暗色。指尖儿轻抚姜芙面上轮廓,终是忍不住在她额头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