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见陈嬿不说话了,又笑得一脸恶意的看向施兰如,“施三小姐你呢,要不要也去都督府与我做伴儿,过与我如今一样的好日子啊?”<p>
因今日是祝氏的忌日,又是去佛门清净之地,施清如打扮得自然很素净,不过一身素绫袄裙,外罩灰鼠披风罢了,头发也只简单挽了个纂儿,戴了两支素钗,便是手里的手炉,瞧着也很不起眼。<p>
可即便是如此简素的妆扮,依然能让识货之人一眼便看出她这一身只是看着简单罢了,其实所值不菲,不然方才掌柜的也不能只看了她一眼,便那般殷勤了,正阳大街哪家的掌柜没练就一双利眼?<p>
施兰如虽没有掌柜的那样一双利眼,进京大半年,也早今非昔比了,自然也能看出施清如如今的日子委实过得不坏,穿戴得好罢了,关键她那白里透红的好气色,若日子不顺心,怎么可能?<p>
心里因此很是不忿。<p>
怎么施清如到了哪里,都能把日子过好,半点委屈不着自己呢?<p>
那韩公公恶名远播,东厂更是人人都杀人不眨眼,她在那样一个地方,跟的又是那样一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太监,应该日日以泪洗面,生不如死才对啊!<p>
为此当初施兰如与施老太爷施老太太知道了施清如原来不是去嫁人,不是去过好日子,而是被送给了一个太监后,还曾惊喜称愿了好久,说她都是活该,都是报应,大伯长子真是好生为他们出了一口气,——谁知道施清如竟然跟了一个太监,也能活得如鱼得水呢?那她还怎么为娘和弟弟们报仇?<p>
还是想着就算施清如如今气色再好,再体面风光,那韩公公终究只是个太监,她是没有未来的,自己还有报仇的希望,施兰如心里才好过了些。<p>
不想施清如就问到了她头上,她不由怔了一下,方慌忙道:“我、我、我就算了吧,我这么笨,没的白让二姐姐……您和韩公公见了烦心,何况,我身上还带着孝呢……”<p>
施清如就“哈哈”笑出了声来,笑罢转向陈嬿冷冷道:“陈小姐既然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是怎么有脸说出方才那我能有如今好日子过,都是靠令堂令舅一心为我筹谋这样的话来的?既是好日子,你怎么不愿意去过?我懒得再与你废话,也请你回去转告令堂,还有令尊——倒是没想到,陈小姐还挺能屈能伸的,从来没叫过施大人一声‘爹’的,今日为了弹压我,竟肯叫施大人爹了,施大人和令堂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p>
冷哼一声,“请你回去告诉他们,我与施家早没有任何关系,以后让他们不要再打发人送东西去都督府,弄得不知道的人见了,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也请转告他们,不要再奢望那些有的没的,便是督主肯赏他们,我也定会劝督主不给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世上可没有卖了别人,还要别人心甘情愿帮着数钱的好事,让他们尽早死心,当然,陈小姐也尽早死心!”<p>
听说张慕白下个月就要成亲了,陈嬿的亲事却至今高不成低不就的,没有着落,她倒要看看,这辈子没了她给她垫脚,她最终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p>
陈嬿闻言,脸色一下子由白转为了青。<p>
既为施清如讽刺她叫施延昌‘爹’,若不是为了以孝道人伦来拿捏她,她怎么会这样委屈为难自己?<p>
也是想到了这几个月自家每每送东西去都督府的情形。<p>
端午中秋这样的大节自不必说,礼物都备得厚厚的,便是不年不节的,也都有礼物送到都督府,给施清如的更是尤其别致,好些衣料首饰连她娘都没上过身,就为了她,只能白白便宜给施清如。<p>
可施清如竟然全部拒之门外,一样都不肯收,连都督府的礼物也不许都督府的人收,更别提见她娘打发去请安的林妈妈了,简直就是一匹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得志便猖狂,都快狂上天了!<p>
偏偏这样的耻辱,她娘还得一受再受,一忍再忍,就为了她的亲事,——她爹怎么就会早早去了呢,要是她爹还在,她和她娘又怎么会受这样的屈辱,这样的腌臜气?<p>
这几个月以来,有意聘陈嬿的人家是越来越差,连一些七八品的小官儿都有脸打发媒人登门了。<p>
还对陈嬿挑挑拣拣的,不但直言嫁妆不能少于多少,还说什么成亲后他们家只认施家为岳家,陈家若是有什么穷亲戚登门要充舅爷,可别怪他们不认,他们也没那么多银子去填陈家的无底洞云云。<p>
甚至还有当着人就说陈嬿要么就爹娘都死绝了,只依傍外祖家常宁伯府过活,娶了都比如今强的,那样一来,常宁伯府可不就是陈嬿正经的娘家了?如今却是好处眼见一样没有,隐患却数都数不过来,不是娶回家去白白生气么!<p>
直把张氏气了个倒仰,林妈妈也是气得发晕,不待张氏吩咐,已拿着大笤帚把媒人打了出去。<p>
哭过之后,气过之后,主仆两个还得强颜欢笑安慰陈嬿,好事多磨,好货沉底,她一定会等来一桩最好的姻缘,一定会有一个最好的前程!<p>
陈嬿心里却很清楚,再这样拖下去,她便只能给人当填房当后娘了。<p>
毕竟她年纪是真不小了,身份又委实尴尬了些,也不怪她大舅母百般瞧不上她,谁娶了她都等于是有了两个岳家,还都是上不得台面那种牛皮糖,沾上便再甩不脱了,只能被恶心闹心一辈子,谁敢沾染?<p>
张氏还不死心,还劝她再等等,又知道她心里苦,所以今日好说歹说,才劝得她愿意出门四处逛逛,买些东西散散心,这才会有了这一场偶遇。<p>
陈嬿胸脯剧烈起伏了好一阵,衣袖下的指甲也已嵌进了肉里,依然不能减少分毫的愤怒与怨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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