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燕临?勇毅侯府出事在即,他又已经从周寅之那边知道了消息,暗中做准备还来不及,现在还不知在哪里,且不说他现在进宫合适不合适,等他来都要一段时间,天知道那会儿沈玠是不是已经入宫将郑保救下了。那还有她什么事儿?可眼下她没什么地位,连皇后的面都没见过,在宫中现在也不认识几个人,不说出面救人,连更迂回的手段都施展不出。姜雪宁站在众人后面,已暗觉头大。前面停住脚步的众人也是有些露怯。引路的小宫女显然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眼前这条路是去慈宁宫最近的路。她们这些在宫里伺候久了的都见过这种宫女太监被罚的情况,一般低着头不看也就走过去了,可带着这一大帮伴读,大家都有些害怕模样。还是萧姝皱了皱眉,也不想刚进宫就沾什么晦气,只对那宫女道:“大家都是刚入宫来,不大敢看这种场面,我们还是换条路走吧宫女这才松了口气:“萧大小姐说得是她退了回来,一摆手,重新给众人引了另一个方向的宫道:“请诸位伴读这边走姜雪宁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有些焦灼,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来。是以,虽然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却不得不跟上了其他人的脚步,从另一条宫道离开。临转向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郑保依旧跪在坤宁宫前面,脊背挺得笔直,一点也不像是宫中习惯了躬身垂首的太监们那般折下身体,低垂的清秀眉眼却偏有几分坚毅,分明听到有人来,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半分,仍旧咬着牙关,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脸上甩。因为中途绕了远道,所以众人到得慈宁宫门前的时间比原本想的晚了些,宫门口一名看着有些资历的嬷嬷在外头等着,瞧见她们便问:“怎么这时候才到?长公主殿下都已经先到了,在里面陪太后娘娘说话了小宫女吓得一抖。姜雪宁却是忽然心头一动。萧姝看了那小宫女一眼,主动开口道:“经过坤宁宫是绕了道,这才来晚,徐嬷嬷勿怪徐嬷嬷才没责怪小宫女。宫里做事的话听一半就能猜着点东西,绕路必定有绕路的原因,且发话的是萧姝,她当然不会再多问,一张原本严肃凝重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笑容来,道:“原来如此,那便请诸位伴读都进来吧。大小姐也是,可有一阵没有入宫看过了,太后娘娘听说您选上伴读,都念叨了几回了毕竟是老妖婆身边伺候的嬷嬷,说不准还是看着萧姝长大的,自然熟稔且态度和善。姜雪宁见了心底轻嗤一声。她人虽然到了这里,可心其实还记挂着郑保,只想着机会就在眼前,自己却可能因为要来给老妖婆请安错过,新仇旧恨那本账上索性又给这姑侄儿俩记了一笔。慈宁宫虽是历代太后的寝宫,一向不过于奢靡,可到本朝太后这里就变了个样。番邦和各州府的进贡,有许多好的都送到了慈宁宫中,说是沈琅孝顺,都给萧太后赏玩。是以如今的慈宁宫看着十分华丽。跟着徐嬷嬷走进宫门,姜雪宁就看见了雕花缸里养着的睡莲和锦鲤,上台阶,进正殿,上下雕梁金砖,左右金玉满堂,连地上铺的都是海上波斯国进贡来的上好绒毯。沈芷衣回宫后又换了一身浅粉的宫装,此刻来到慈宁宫,正依偎在萧太后身边陪她说话:“您是没看到,谢先生可厉害可厉害了……”郑皇后有些尴尬地坐在旁边。徐嬷嬷走上前:“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人来了刚说得眉飞色舞的沈芷衣一听,立刻就停下了话,转头看去。以萧姝为首,包括姜雪宁在内,八位被选入宫的伴读,进了殿后都不敢轻易抬起头来看一眼,在徐嬷嬷话音落地后便齐齐躬身下拜:“臣女等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众人的礼仪都被苏尚仪严格教过,且她们初次拜见后宫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也不敢马虎,所以几乎都挑不出任何错来。一般来讲,行礼完便会叫起身。可没想到,上首传来的那道含着笑意的声音,竟完全没搭理其他人,而是直接对着下方的萧姝道:“姝儿来了,快起来让姑母看看。“所有人一怔。萧姝心下叹了口气,却不好说什么,起了身便挂起笑容,唤了一声:“姑母她走上前去。萧太后今年四十五六年纪,为先皇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是如今的皇帝沈琅,次子是如今的临淄王沈玠,幺女便是乐阳长公主沈芷衣了。宫里过得如意的女人保养都很得当。所以她看上去并不如何显老,眼角虽有细纹,可也有着有阅历的女人才有的韵致,嘴角含笑时仿佛还能看见年轻时的模样,只拉了萧姝的手道:“小没良心的,上回入宫也不知道来拜见姑母萧姝道:“上回入宫乃是为芷衣遴选伴读,若那时来拜见姑母,只怕要被人诟病说阿姝是凭姑母才能留在宫中。阿姝被人污蔑不打紧,若连累旁人觉得姑母徇私,便是阿姝的过错了。如今既已留在宫中伴读,往后来看姑母自然方便,定好生赔罪萧太后便叫她也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仔细将她一番打量,越发满意,道:“我跟你父亲说,想把你留在宫中长住,他却偏说这般不成规矩,闹得芷衣这丫头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还要往宫外头找伴读进来,麻烦!折腾来折腾去,你不还住在了宫中?且那仰止斋住着,也没哀家这慈宁宫舒坦,真是……”殿上还跪着的其余诸位伴读听了这话,都低着头不敢抬起。姜雪宁对老妖婆很了解了,哪里不知道她是在说她们这帮伴读除了萧姝之外其实都没必要进来,也没办法与萧姝相比?只是如今她不是皇后,也怼不了她。姑侄儿俩在上面旁若无人地拉起了家常。沈芷衣看了看自己的母后,又忍不住看了看下面还跪着的姜雪宁,有心想要说话,却又熟知自己母后的脾性,知道她是想给这帮伴读一个下马威,是以不好开口。端正跪着的姿势很耗力气。姜雪宁才保持着那姿势一会儿,便觉得膝盖疼,心里又把老妖婆骂了一千遍。还好郑皇后是个仁善心肠,见下面的姑娘年纪都不大,身形开始不稳摇晃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一笑,假作不经意的开口道:“萧大姑娘来,总算见着母后开心些了。不过您聊着高兴,这帮小姑娘都还在下面跪着呢,看着看着就要倒了正同萧姝说话的萧太后停了下来。她眉眼底下凝着点多年执掌后宫的威仪,闻言扫了下面一眼,目光又落回郑皇后身上,似笑非笑道:“你倒会做好人郑皇后脸色顿时一变,起身便要告罪。萧太后却向她一摆手,笑了一声,又朝下面道:“皇后心最仁善,见不得谁受苦,她都发话了,你们还跪着,倒显得哀家不厚道了。起来吧“谢太后、皇后娘娘众人听着这意思都有点心惊,战战兢兢谢礼后才重新起身,规规矩矩地肃立在下方。姜雪宁趁机看了郑皇后一眼。这也是个可怜人。嫁给沈琅后,没当两年皇后不说,当皇后的时候被萧太后压着,也没有半点威严。沈琅驾崩后沈玠继位,郑皇后这个皇嫂,就被封了太上皇后,迁居长宁宫,膝下无子无女,孤苦过了。沈芷衣见姜雪宁站起来了,略略安心,嘟嘴撒娇:“母后您总是这样吓人,她们可都是回头要陪我一起玩一起读书的,个个胆子都不大,您给她们吓出病来,谁陪我玩?”萧太后无奈:“一时忘了叫她们起身罢了,怎就成了吓人?”沈芷衣轻哼:“我还不知道母后么?”萧太后便笑了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将目光投了下去,竟开口道:“记得苏尚仪说,新来的伴读中有个很讨你的喜欢,是叫姜雪宁吧?站出来让哀家看看姜雪宁听到前半句时心里面便咯噔一下,果然后面真的叫到了她的名字,虽然一万个不想暴露在老妖婆面前,可依旧不得不站了出来,一副乖顺模样,再次行礼:“臣女姜雪宁,见过太后萧太后打量着她。只是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道:“艳冶太过,失之轻浮,不够端庄“……”姜雪宁心里现在就一个想法:谢危赶紧谋反,把这老妖婆剁吧剁吧扔去喂狗!本宫生来就长这般好看。吃你家大米了不成?只是心里这么想,话却不敢这么说。小命要紧。她也算知道萧太后脾性,万万不能跟她抬杠,不然往后有好果子吃,是以忍了一时之气,低眉敛目道:“臣女幼时命格有劫,父母因而将臣女送入田庄穷养长大,四年前才接回京城,是以文墨粗浅,礼仪不通,举止轻浮。今日得见太后娘娘,心甚惶恐,手足无措,往后定严加约束自己,为长公主殿下伴读,必不敢有丝毫懈怠萧太后顿时一怔,倒没料着她竟说出这番话来,有些刮目相看:“长相轻浮,说话却很稳重只是看这般秾艳长相,始终觉着不舒服。她随意一摆手道,玩笑似的道:“罢了,站回去吧。听说你还是勇毅侯府那位小世子心尖上的人儿,那一家子老小可看哀家不顺眼,若再为难你少不得怎么议论呢勇毅侯府燕氏与定国公府萧氏,二十多年前还曾联姻,如今却似乎老死不相往来,甚至有些相互仇视。众人都听闻过风声,却不知缘由。可没想今日竟在萧太后这里明明白白地听说,一时都有些心惊。姜雪宁身处漩涡之中,却是隐隐嗅出了几分不祥的味道。先是萧姝当众说燕临送她琴的事,如今又是萧太后玩笑般说起萧氏与燕氏的关系,倒像是已经不将勇毅侯府放在眼底的模样。她默不作声地退了回去站定。这时外头有宫人通传,说内务府的刘公公来了。萧太后一抬手便叫人进来,问:“又是什么事?”那刘公公生得肥头大耳,很是阿谀谄媚模样,进来行礼时腰差点弯到地上,只将手中的锦盒高举过头用那尖细的嗓音道:“太后娘娘前儿说打碎了柄玉如意,圣上今日听说,这不记挂您吗?特意吩咐了奴把去年青海进贡的玉如意找了给您送来青海进贡的玉如意?等等……姜雪宁眼皮忽然一跳,心里已是叫了一声:这件事都让她遇上?!“皇帝还是这么有孝心,东西呈上来我瞧瞧萧太后的眉眼已舒展开几分,只向前一抬手。刘公公立刻躬身向前,巴巴将玉如意送到了萧太后手底下。玉如意由红玉制成,通体赤红,唯独如意头上是一片雪白,正好雕刻成一片祥瑞云纹,算得上是独具匠心,难得一见的珍贵。萧太后拿到手里,便十分喜欢。只是她刚道了一声“不错”,将这柄玉如意翻过来看时,神情忽然一怔,原本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玉如意柄的背面,面色骤然变得铁青!因为那背后赫然刻着两行篆字三百义童,惨死何辜?庸帝无德,敢称天子!“大胆!”萧太后勃然大怒。旁人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已劈手将这玉如意摔下去,砸了个粉碎!那碎掉的红玉就落在姜雪宁脚边,她动都不敢乱动一下,头皮一炸麻就是这件事。开启了勇毅侯府遭难的祸端……作者有话要说:谢危明天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