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章一噎,纪尔岚却不再理会,目不斜视的从程家兄妹眼前走过,上了马车。
渡王放下车帘前,眯眼看了一眼那边伏地颤抖的乞儿,程少章连忙收起心中纷乱思绪,隔着车帘道:“王爷,是家妹一时错手,伤了那乞儿,这便将他送到医馆,好生诊治,还望王爷能饶恕家妹顽劣。”
程潇潇脸色极为难看,却半个字也不敢多说。渡王不再做声,示意雷泽离开。程潇潇看着马车的背影咬牙道:“她是谁?怎么敢与渡王爷同乘?!”
程少章没说话,他此时满心都再想着回府之后该如何交代今日的事。
程潇潇眼里满是怒色:“这个小乞丐,难不成真要把他送到医馆去?你让我的脸往哪放?”她嚣张的打了人,结果还要低头给人治伤?
程少章眼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听见程潇潇直接称呼自己为‘你’,心下涌起一股不平。一百个好,也抵不过一个不好,多年来的周旋迎合,只要他错一步,就会被拉出庶子的身份!被一个女子呼来喝去!
他暗自咬牙,努力平复下心绪,才转身对程潇潇叹了口气,语气柔和,对她道:“妹妹,这是渡王爷的意思,你敢违背?”
程潇潇气的一跺脚,拾起鞭子在身边的一个侍卫身上狠狠抽了一下,厉声道:“还不将这小杂种送到医馆去!”
马车上,纪尔岚摘下帷帽,向眼前之人行礼:“拜见王爷。”
渡王杨戭,当朝皇室之中最为超凡脱俗,锦绣卓绝的人物。也是与当今皇上关系最为亲近的一个兄弟。与皇叔端王爷堪称皇上的左膀右臂。然而,这样一个远在天边,处于九重高阁上的人物,此时却近在她的眼前,还曾与她有过性命相关的牵扯……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微微低着头,并未去看对方。只是,明显能感觉一道目光落在她头顶上,带着丝丝凉意。她对于这样的人物,前世也止于听说而已,可仅仅是这样,她也知道,渡王可不是一个喜欢遍地管闲事的人。对方为何要解救她于麻烦之中?难道雷泽将那日的事告知他了?
若是这样,即便他身份极致尊贵,面对救命恩人,怎么也不该是此等清冷目光才对。
就在她思绪来回飘动之时,对方终于沉沉开口:“这次,你怎么肯上本王的马车了?”
哈?
纪尔岚惊愕抬头。目光猝不及防撞进杨戭的视线中,那双眼睛,黑沉中卷着万千波澜,仿佛带着无穷吸力,要将她淹没在其中。
这话是什么意思?纪尔岚左思右想,难道……这人,是因为上次她拒绝上他的马车而想要找回场子吗?
这般孩子气的想法,会出现在一个指挥千军万马杀敌浴血,满身煞气的人身上吗?纪尔岚兀自愕然,就听对方说道:“你要怎么谢本王。”
这声音,沉稳中带着一分挑衅,赌气中带着两分报复,戏谑中带着三分得意……好像再说:你看,到头来,还不是要本王帮你。
纪尔岚的脸,黑了。可碍于对方淫威在上,不得不僵着脸皮回应对方:“小女子只是三千芥子中的一粒微尘,王爷乃是九天之上的灼眼星斗,何须小女子微不足道的谢意呢。”
“哼,牙尖嘴利。”
如今的纪尔岚心肝肺都仿若铜墙铁壁般凝实,想要吓倒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说,渡王既然替她挡了麻烦,也没有回过头来再为难她的道理。于是,她不痛不痒的道了句‘不敢’,便没有下文了。
杨戭的脸,也黑了。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脸上,细细端详。相比上次见面,她已经脱离了那种能被风吹跑的纤弱瘦削,脸颊的轮廓越发柔和优美,脸色也好了不少,衬着她眼中难掩的光华,如同春荷朝露般无暇动人。他的面容又不自觉的放松下来,恢复常态。只是口中的话仍旧是方才那种语气,说道:“若本王一定要你致谢呢?”
纪尔岚,无语了。
马车外的雷泽眼望苍天,若有一日自家主上得知纪尔岚曾救他于危难之中,不知会不会因为今日的事情,而感到窘迫呢……不过,这也怪不得自己,自己可是对着上天发了毒誓,不告诉他,是为了他的子孙和名声着想……
雷泽突然有点想笑……能让从不动容的主上,破功一回,好像也不错……
纪尔岚眉心突突跳了两下,默然片刻,思虑了一番形势,最终无奈将这一决定权交到了对方手中,以求他能满意,然后就此别过。她说:“请王爷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