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种事暗地里屡见不鲜,可明面上却是不允许被传扬的,毕竟,这天下还是不知情由的百姓居多。悠悠之口,岂能尽封。这件事传出去,程家的名声必将受损。
宋玉衡明知这一切,却在暗中推波助澜。如果到时候有人不满,她也可以用‘一时情急’为借口,推脱过去。
纪尔岚不是不知道,四大世族之间的关系诡秘复杂到了极点。可一个十几岁的宋家女儿便有这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未免有点太过可怕。
众人纷乱猜测间,大理寺的人和仵作已经到了。同行的还有程潇潇的庶兄程少章。“潇潇,你没事吧?”
“大哥,你来了?”程潇潇神色间,对程少章颇有些依赖信任。“你一定要帮我说清楚!”
虽然她并不觉得一个婢女的命有多么重要,可无论什么原因,别人前脚救了你,后脚就被杀掉,显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程潇潇又不是傻子,当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被人暗中猜测。
程少章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所及,看见纪尔岚站在那里,神色自然,表情半分变化也无,好似之前的冲突根本不存在一样。纪尔岚心下暗忖,这京城就是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各个都深不可测。任何一个人,甚至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也有可能在你稍加懈怠之时给予致命一击!
她要在这群人中周旋,报仇,当真是件千难万难的事情。
仵作很快有了答案:“死者是溺亡,并无鼠疫的病状,诸位可以放心了。”死者身份很明确,又是程家的事,大理寺自然不会自作主张做什么多余的调查自讨没趣。
在场众人都是未出阁的少女,原本有外人在应该避嫌,可心系此事,便也没什么人提起要走的,等听了仵作的定论,纷纷松了口气,交头接耳的告辞离开。
程潇潇想要拉着她们当场说清楚,却被程少章拦住。程潇潇当下知道事情有异,不能在此多说。一时气闷,看看元烟微微发胀的面容,转身狠狠的瞪了一眼纪尔岚的背影,问身边的程少章:“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元烟怎么死了?她们都胡乱猜测说是我害的!”
程少章在心中暗道:本来就是你害的。面上却语重心长:“潇潇,不止元烟,元香也已经死了。这件事,等回府之后大哥再慢慢跟你解释。”
纪府的马车沿着沽水一路往永安坊回去,方清雪心里害怕,仍旧抓着纪尔岚坐在她旁边。“尔岚姐姐,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人!真是吓死了!你怎么这么镇定,难道不害怕?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死人?”
纪尔岚目光投向马车外面,答道:“嗯,见过。”
她不仅见过,见过的,还都是她身边亲近之人的尸身。比如,秦氏,阿潭和纪昀兄弟。他们的死,是因为纪成霖的凉薄,因为敌手的狠辣,还有前世自己的愚蠢。
方清雪讶然,就要再问,马车却在这时猛地一阵剧烈的颠簸,然后疯狂的朝前面冲了出去。车夫传来一声惊呼,似乎是从马车上掉了下去。方清雪和暮雨暮叶顿时滚做一团,纪尔岚面色一变,她太大意了,原来程潇潇还在她的马车上做了手脚!
“你们抓紧了!”说罢,她一把掀开车帘,跳到疯了一般的马上,企图让马停下来,可那马此时根本控制不得,只顾猛劲的往前冲。纪尔岚往前看去,一片荒路连着一小截断崖,下面就是沽水。
纪尔岚心一沉,若是马车从这里掉下去,车里的三人,她能救几个?眼见马车根本不可能安稳停下,她立刻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细细看上去,那扇骨居然闪着银光。
纪尔岚死死保住马脖子,横握折扇,狠狠朝马的喉咙处割了下去。
滚烫的马血瞬间喷溅出老远,惊马吃痛,拖着马车朝前剧烈奔跑了一阵,终于踉跄着在断崖边上停了下来。马匹倒地的瞬间,纪尔岚纵身一跃,从上面跳下。
可没想到马匹太重,此处路又不平,马车被力道一带,便往旁边栽倒,发出哐啷一声,车顶与车身都摔得分离开来。
纪尔岚听见几声尖叫,就见暮雨和方清雪一前一后从马车里滚了出来,朝短崖处翻了过去。
纪尔岚心头一惊,只来得及扑过去扯住方清雪惊慌挥舞的手臂,暮雨却惊叫一声,已经从断崖处摔落。纪尔岚一咬牙,猛的一个旋身,借力将方清雪甩到了车辕旁,自己脚一蹬,飞速朝沽水跳了下去。
“尔岚姐姐!”
方清雪眼见这纪尔岚摔落沽水,脑中嗡的一声,便不省人事了。
暮叶挣扎着从马车里爬出来,头上撞破的伤口还流着血。她爬到断崖边,朝下面的沽水望过去。泪水霎时迸出,姑娘都是为了救她们才涉险的……“姑娘!暮雨?”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崖下的沽水不急不缓的晃动着水波,似乎再对暮叶说,它什么都不知道。暮叶额角上的鲜血留下来与眼泪混在一起,她只有死命的喊着:“姑娘,暮雨!你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