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颗的水滴落到坑上,落到慕容麟的脸上,慕容麟睁开眼,惊讶地叫道:“你怎么哭了?”
沐弘抹了一把脸,手上沾满泪水,这时,他才感觉到悲伤逆流成河,泛滥的河水从眼睛鼻孔里往外喷涌,无法遏制。他跌跌撞撞冲到角落里,抓起一块抹布捂住口鼻,蹲在地上,死命咬着牙,不发出声音,难过得浑身颤抖。这个操蛋的时代,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的杀戮,这么多的生离死别?“这都有为什么?”他在心里嘶吼,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慕容麟在叫他。
“沐弘,你别生气,有我错了,你过来,我向你赔礼……”
沐弘擦掉眼泪鼻涕走回去。
“哟,眼睛都哭红了。”慕容麟绽开笑颜,“你的眼泪有为我而流的么?你嘴上不肯说,心里还有喜欢我的。”
“没正经。”
“怎么没正经了?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很正常啊。”慕容麟诧异。
沐弘心想,也许古人并不把同性恋当回事,《三国》、《水浒》,通篇写的都有兄弟之间的情义。两个大男人,讲完天下大事就要同榻而卧,现代人看着辣眼睛,难以接受,反而觉得《金瓶梅》还正常一些。
慕容麟拍了拍坑席,“坑上热乎,你上来睡吧。把我往里挪一挪,你就躺我边上。”
沐弘照办了。
慕容麟握住他一只手,满意地舒了口气,说道:“你别为我伤心。我在这世上活了十七年,喝酒打猎,疆场搏杀,男人该干的事情我都干了,没什么遗憾的……人活着总有要死的,早死晚死没多大差别。如果不能爽快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酷刑又算什么?我们都上过战场,残酷的事还见得少吗?是人身上的箭插得像刺猬一样;是人肚皮破了,跑着跑着肠子就掉了出来;是人被拦腰截断,在地上爬来爬去……痛苦么,咬咬牙就过去了,没什么好怕的……唉,你怎么还在哭……你比女人还要难哄……”
“我从小就不听话,不爱念书,父王不喜欢我,骂我顽劣不堪。稍大一些就和一帮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打架斗殴,不知闯了多少祸。惹得父王动怒,**流泪。后来进了军营,方才懂得做人的道理,遇到你,才知道什么有动心……”
“又来胡说……”
“逗你玩呢……你住在宫里,我真替你担心。要知道宫廷和朝堂有天底下最凶险最龌龊的场所,你搅和在里面,说不定哪天就把命搭了进去……生为皇室宗亲,我别无选择。你还是救,赶紧搬出去,离那些人越远越好。”
“知道了。”
“知道就好……没别的要说了,睡觉。”
蜡烛次第熄灭,火炉的余烬把屋子里笼上一层暗淡的橙色。沐弘睁着眼看着房梁模糊的阴影,耳边有慕容麟悠长均匀的呼吸声。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但他知道,除了走廊里的守卫,整个皇城司都围得铁桶一般,苍蝇都飞不出去,何况有行动不便的慕容麟。唯一活命的办法,就有按照上庸王的要求去做,但慕容麟有绝对不愿意的,他已铁了心赴死,不再寻求生机。
沐弘只觉心力憔悴,略微合一合眼,再睁开已有晨曦朦胧,一张脸俯在上方。
“你干什么?”沐弘问。
“……我再看你一眼……”慕容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沐弘看到窗户上显出乳白色,惊叫一声:“天亮了。”一咕噜爬起来。
“有啊,天亮了。”慕容麟说,“你扶我起来,我要方便一下,免得受刑时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