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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第1页)

雪沛是一只萤火虫,法力低微,刚能修炼成人那种。如今,有两件要紧事等他去做。第一呢,是安抚正在发癫的好友。我要光!夜幕低垂,宫墙拐角处,小灰飞蛾胡乱舞动,十分急切。被它纠缠的人背着身,看起来是侍卫模样,打扮利落,身段漂亮,烫金缎带给腰扎得窄窄一条,脸庞看不甚清,低着头,用脚尖碾土玩,没吭声。飞蛾扑棱翅膀:你是天底下最亮的萤火虫,比劳什子随侯珠和氏璧都亮,求你……给我光!它嗷一嗓子:不然我就去扑火了!直到这时,雪沛才哼了一声,转过来,给袖口慢悠悠地往上拉,露出截手腕,一线红绳缠在上面,衬得皮肤雪白,竟有种冰肌玉骨般的剔透感。莹莹的微光恍若暗流,顺着小臂一闪,从修长指尖萌出。柔润,明亮。映在雪沛的瞳仁里,像枚小小的月亮,浮在墨色水面,飘飘荡荡。闪烁的刹那,飞蛾就疯狂撞了过来,在光芒上收敛翅膀,陶醉地抱着雪沛的指尖,语气迷醉:啊……雪沛偏过头去,轻轻骂了句不要脸。因为大部分情况下,发光,是萤火虫求偶时才会做的事,用来吸引异性,进行交-配繁衍。怪羞的。如今天地间灵气稀薄,雪沛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勉强能修炼成人,而飞蛾则是初开灵智,还对像火焰一样的明亮之物,有种狂热的痴迷。快点,他小声催促,别被巡宫的侍卫发现了。谁会注意到我呢,倒是你……飞蛾满足地离开指尖,落在宫墙一处不明显的凸起上:还是算了吧,千万别被捉住,拿你当灯笼使!雪沛收敛衣袖,带点无奈的样子:不行,龙椅上镶嵌的那颗宝石,是我的呀!这就是第二件要紧事了。他要趁夜深人静,潜入宫闱禁地,找回自己丢失的宝藏。雪沛刚开灵智的时候,就喜欢明亮的东西了,他日复一日地修炼,努力积攒,一粒碎金,半块玛瑙,都被珍而重之地藏在洞穴里,任世间沧海桑田,浮沉变迁。藏起来的宝贝啊,风沙卷不走,狼烟烧不到,陪伴着萤火虫夜夜安眠,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无数握着刀戟的人出现,说要在此建都。真乃风水宝地!雪沛躲在草叶里,懵懵懂懂的。直到洞穴被摧毁,积攒的珠玉重见天日,随即被抢掠一空。萤火虫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那颗宝石,真的又大又漂亮!雪沛低声道:我在宫里快三个月了,自然知道怎么逃脱,你快点走吧。飞蛾还在问:真不用我陪你不用……话音还没落,雪沛就突然噤声,而飞蛾也下意识地阖起翅膀,风移影动,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接近一处拐角时,忽的响起暴呵:何人在此!刀剑齐刷刷出鞘,增然作响,闪出一片骇人寒光。而红墙前,一点若隐若现的光芒,悄然消失。晚风料峭,禁卫军的统领目光阴沉,死死地盯着宫墙,不肯放过任何端倪,片刻后,手下巡查完毕:回禀大人,未发现任何脚印痕迹。统领这才收回视线,果断挥手:走!突兀的插曲并未打断皇宫的宁静,这座偌大的华贵宫殿如同一头布满獠牙的巨兽,在静得吓人的深夜里,敛息等候——什么鬼地方啊啊啊!宫墙上,冒出两道小小的影子,其中一个正瑟瑟发抖。飞蛾仗着人族听不到声音,继续用灵识嚎叫:别找你那玩意了,咱赶紧跑吧,这里太恐怖了!风有点大,雪沛努力扒拉着一块砖,宁死不屈道:我不!一些破石头而已,你还执念的话,飞蛾难得正经起来,跟扑火有什么区别说话间,雪沛已经幽幽落地,重新化为人形,躲在拐角的阴影处,继续用脚碾土。得,幸好这儿地处偏僻,还栽种了不少木芙蓉,不然给他丢到勤政殿或者哪儿,遍地都是汉白玉地砖,看这倔得九头牛都拉不住的小萤火虫,还怎么闷头刨坑。此处是皇宫,你会被抓进大牢砍头的!雪沛依旧不吭声。只是脚尖,已经快在地上,挖出个浅浅的小坑了。精怪暴露身份,然后被人斩尽杀绝的故事,雪沛听过不少,而可怕的是,这些并非虚言,所以他身边也就飞蛾这么一个有灵智的朋友,除此之外,那些狐仙鬼怪,山野旱魃,似乎已经褪为远古的传说了。而如今,为了保持修为,雪沛很少再化作原形。飞蛾很为朋友担忧。你傻呀,金银珠宝对修炼又没什么用,那么稀罕干嘛呢最重要的是,你又不花钱,就攒着吗!雪沛无辜地看着它。飞蛾顿了下,默默翻了个白眼:财迷!雪沛:哼。但仅仅是哼一声,还是轻了,雪沛好容易才给飞蛾劝走,一直到了奉天殿门口,都觉得没发挥好,决定下次等自己再被骂财迷,或者死心眼的时候,起码哼两声。这点小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他在殿内化为原形,雪沛的眼睛,就已经牢牢地黏在最高处的龙椅上——顶端镶嵌的一颗红宝石,静静地闪烁流光溢彩的明亮。雪沛呼吸一滞。天杀的,那就是他的宝石!一只萤火虫囤点东西容易吗他法力低微,每次把宝贝带回洞穴,都要费老大劲儿的功夫,还要提心吊胆不被发现,可当气喘吁吁的雪沛,看到积攒的那些金灿灿、亮晶晶的光芒时,会觉得无比幸福。他的心砰砰直跳,仰着脸,痴迷地盯着龙椅。殿内一片漆黑,没了白日里山呼万岁的喧闹,此时显得有些森然,但雪沛视若无睹,雀跃着踏上台阶,快步走向金碧辉煌的龙椅,朝着宝石伸手——啪啦!清脆的破裂声突兀响起。而紧接着,就是略微沉闷的咚,似是有人立即跪下,在四溅的碎片上诚惶诚恐地磕头:陛、陛下息怒……雪沛的手凝在半空。来不及思考,脚步声就从殿外传来,有点快,有点重,踩在肃静的深夜里,像是饿慌了的野兽急促地喘息,只为咬住猎物的咽喉。万岁爷,您等等奴婢!矮胖的太监掌着灯,着急忙慌地在后面跟着,可还没等他追上那高大的身影——滚!太监扑通一声,跟着跪下了。只敢用余光,胆战心惊地瞥见墨色龙袍的一角,消失在奉天殿阶前。今儿风大。萧安礼立于殿内,冷峭寒风地从门外卷进来,刮起帝王额前的发,露出一双英俊的眉眼。他的母妃是有名的美人,因此,若谁有幸窥得圣颜,哪怕只是见到天子略微抬眸,定会惊叹其风姿绰约,宛如谪仙。可惜长了这么一副好相貌,却心思阴沉,手腕狠戾。还十分多疑。月色给萧安礼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负手而立,没有前进一步,过了会儿,才垂下眼睫。候着的侍卫立即上前,恭敬行礼。殿内有贼人,萧安礼开口,语气淡淡,去查。侍卫一怔:属下这就照办!月光下,披坚执锐的禁卫军将奉天殿团团围住,虽然人数众多,但训练有素,连声咳嗽也不曾闻,过了会儿,统领快步过来,磕头道:启禀陛下,尚未发觉有贼人的痕迹,请陛下明示!萧安礼阴恻恻地看着他。未发觉他面色不虞:龙椅前方,有被带进来的泥土,没看见统领磕头如捣蒜:卑、卑职无能……那可是龙椅!谁敢仔细去查勘摸索再说了,龙椅位居高位,一目了然,压根不可能藏着人,所以大意,没曾想陛下竟如此细致,连一丝泥土都未曾放过。萧安礼目光阴冷。他今夜来奉天殿是心血来潮,全赖礼部那帮子酒囊饭袋,春闱还未开始,就闹出科举舞弊的乱子,正巧拔出萝卜带出泥,肃清一波风气,萧安礼在偏殿审人到半夜,气不过摔了砚台,拂袖而去。干脆省了睡觉,出来透透风,等待上朝。可是,不知是否为错觉,萧安礼总觉得奉天殿内,有荧光一闪。结果禁卫军什么都没发觉。他不顾跪倒一片的侍卫,自顾自地朝殿内走去,无视那一小点泥土,驻足在龙椅前。萧安礼回头,竟是很和颜悦色的模样:爱卿,你说莫不是有人,对朕这位置感兴趣不然,何以在龙椅前留下痕迹统领抖如筛糠。修长的指尖拂过冰凉的花纹,耀目的珠玉,最终在象征至高无上权利的龙腾处,略作停留。殿内只有风声,在肆无忌惮地席卷。无人知晓,一只躲进香炉的萤火虫,正无声惨叫。萧安礼哂笑——雪沛傻眼:就一丁点儿土而已啊!萧安礼抚摸龙椅——雪沛上蹿下跳:我的,那是我的!而当萧安礼走下台阶,漫不经心吩咐时,雪沛彻底愣住。他迟钝地发觉,这位喜怒无常的暴君,似乎刻意提高了音量:捉住后……不必审了。直接打死。颀长的背影立于阶前,声调带了点森然的笑意——朕不信,这贼人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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