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沛摔得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当下情形,委屈得要命。他想说你凶什么呀,干嘛要推人!可还没等开口,清淡的声音自上传来。放肆。有点耳熟,这是……皇帝的声音雪沛浑身一僵,立马噤声。就是那个说要给他打死的!抬起头。萧安礼立在他面前,语气淡淡,身后是气势恢宏的天子仪仗,旌旗招展,壮丽非凡,严密护卫的禁军手持银枪,肃穆地立于圣驾之后,彰显着不动声色的天家威严。一般人见到此等阵仗,早就吓得抖如筛糠,而这小侍卫只是懵懂地垂着脸,很无措的模样。瞧着面生。粉色的桃花飘下,轻盈地落在帝王的肩上。我错了,雪沛干巴巴地开口,下次不敢了。他还在地上坐着,小心翼翼地抬头,刚看了一眼,就立马心跳跳地低下脑袋——想起来了,宫中有规矩,他这等身份的人是不可直视圣颜的,否则就是大不敬!所以只是匆匆一瞥,雪沛没太看清楚对方的脸,只感觉陛下周身实在冷峻,仿若亘古不变的寒冰,于是努力回想王大海教过的内容,讲些巴结的话:你看,你就一点也不丑。语气那叫一个真诚。特别好看。他一边说,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稍微拍了下衣襟沾的灰,就悄咪咪地往后退,周围安静得吓人,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鸦雀无声,雪沛吓得心都要跳出去了,大气都不敢出。咔嚓!一根树枝被应声踩断。雪沛喉咙一紧,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战战兢兢地继续后退——咔嚓!完啦。又踩断了一根!雪沛绝望地闭了闭眼,纠结要不要化为原形逃跑,这样可有一线生机,但王大海势必要被牵连,该如何是好小萤火虫满腔愁绪,而萧安礼则负手而立,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早就看到那个小侍卫了。逃命似的往前窜,也不管脚下的路,跌跌撞撞的。果不其然,一头撞了过来。大概是今日桃花正艳,也可能是那个侍卫跑得太慌,以至于脸颊泛了绯意,眼睛亮晶晶的,在熹微的光线里那样清晰——总之,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制止了禁军的上前护卫。并接住了对方。天子低头,面无表情地看这个鲁莽的小侍卫,神色很懵,耳朵有点红,已经抓皱了自己的衣襟,还不肯放手。居然这般放肆吗萧安礼扬起嘴角,罕见地觉得,有点趣味。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在对方怔然的刹那,推了一把——-你看,我就说你要被抓进狱里吧!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一只小灰飞蛾落在地上:你还好吗雪沛一点也不好。他被投进牢狱,还是看守最为严密恐怖的诏狱,所有的房间全在地下,室仅方丈,胡乱地堆着一团破败的杂草,没有窗户,没有案几,没有蜡烛,黑乎乎的,连只耗子都瞧不见。除了最开始的简单问询外,再没有人过来提审他,雪沛仿佛被遗忘一般,唯有那完全不能取暖的杂草堆为伴。飞蛾还是等到第三日,趁着狱卒换班,才谨慎地跟着混了进来。被吓了一大跳。他们打你了吗雪沛摇摇头。那……你吃饭了没有雪沛还是摇头。他修为不算高,但也可以辟谷多日,所以精神看起来还好,只是脸颊沾了点浮灰,瞧着有些可怜。纵使知道外人听不见灵识的对话,飞蛾也不自觉地嗓音发颤:你别管那么多了,跟我一块儿跑吧!雪沛嫌那草堆脏,只堪堪地坐着一点边角:算了,这事怪我。飞蛾啐了一口:我听说了,你不就撞着人了吗……虽然是皇帝,可也不该给你抓进来呀!真小心眼!雪沛嗫嚅道:不是。他这才朝对方伸手,打开自己的掌心:进牢狱的原因主要是……我给皇帝衣襟缀着的明珠抠了。屋内终于有了点莹莹的微光。沉默片刻。雪沛垂着睫毛:我没忍住,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在我手里了。飞蛾傻眼:所以,皇帝就生气了雪沛迟疑地点头:嗯……具体细节,他不太好意思跟飞蛾说。那就是在默默往后退的过程中,雪沛不仅踩断了两根树枝,还不小心绊到石头,再次摔在地上,而手心里抓着的那颗明珠,骨碌碌地顺着滚了出来,停在天子靴前。雪沛傻眼了。等反应过来后,他忙不迭地爬起来上前,抓起明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再给你缝上去!但太慌乱了,小萤火虫真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等他被捉住手腕的时候,才对上了一张带有愠色的脸。萧安礼怒道:大胆!雪沛张了张嘴,思绪很不合时机地停滞一瞬。……呀。皇帝长得还真不丑!萤火虫喜欢花蜜,喜欢溪水,更喜欢漂亮的东西。此刻握住他手腕的人,丰神俊雅,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如墨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眼角微微上扬,折出好看的弧线,嘴却向下抿着,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雪沛想,他为什么不笑一下呢。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后知后觉的雪沛,才终于意识到对方恼怒的原因。那就是他笨拙地伸手,试图把明珠塞回衣襟上时,不巧,把手按在了天子的胸上。对方身材高大,所以雪沛还仰着脸,使劲儿往上相迎。他动作大,看起来,就像在轻薄一般——咳,牢狱内,雪沛不怎么自在地开口:反正,我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应该关几天就给放出来了,你看,连这颗明珠都没有收走,也没有搜身呢。周围实在太黑,飞蛾灵智初开,连名字都尚未来得及起,自然无从察觉好友脸颊上的一点红晕。气氛依然沉默。雪沛清了清嗓子:毕竟,是我冲撞天子,肯定要给我抓起来查查身份,看是不是刺客之类的,查清楚后,一定会给我放了……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尾音都带颤。飞蛾凝重道:那你有身份吗,我是说,能让他们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百姓雪沛安静片刻:……没有。小小的牢狱里,飞蛾叹了口气:想哭就哭吧,他们听不见。雪沛:呜——他也没有哭,就是换了个姿势,在冰冷的枯草堆上坐着,把脸埋在自己的双膝上,仿佛这样,就能摒弃外界一切的凶险,又把那颗柔润的明珠攥得很紧,咯着掌心,如同握住一颗小小的月亮。像是只要能见到光,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明亮,小萤火虫就能更加勇敢,无惧前路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