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间的篝火偶尔窜出几缕火星,飘飘落落向上,沈程泠施了个咒,于是洛颜和许星河都纷纷陷入梦乡,睡得发沉。许星河人小,十几岁的时候睡着了就倒头,一下磕到沈程泠的肩上也没醒。只叫人一眼,瞧了又瞧,沈程泠伸手原本都打算直接推开,但当他的目光触及许星河睡着了还揣在手里的小破袋。于是睡梦中,许星河感觉自己好像掉落了片柔软云层。沈程泠抬手,鬼使神差的就轻抚上他的发间。无人能懂,厌恶天命,而不是徒弟,痛恨灾厄,而不是……许星河。你明知两生花于你无用,为何偏要陪你哥哥,走这一程陌百迁真的不太懂沈程泠的想法,整个人半躺在一旁的老树之下,一腿弯曲,一腿放平,双手环抱,半张开一张眯着的眸子又瞧这个仙尊去问旁人了。他们正道,好像都很喜欢多管闲事。如今人人都酣睡,唯有一人,洛初睁开眼眸,倒也没有当那个不愿醒来的戏中人。他顾及洛颜,出声不大,很小的年岁,说起话来却不是表面那般:人总是要有希望才能更好的接受明天不是吗沈程泠心头有种怪异的感觉跳了跳,隔着空地中间的篝火,他也要变成那个没有情商的坏人反问坐在正对面树下的洛初:万一真的找到呢少年闻言明显一愣,然后闭上眼睛从容说:既然是传说,那又哪是那么好找的。……简单的回答却总是叫人沉默,在那一刻魔头睁开了眼睛平视头顶的星河,沈程泠的目光逐渐幽深,打从心里突然就了解,他根本就不觉得洛颜翻了几十个书阁才找到的方法叫前路。于是半晌,还未睡的魔头翻了身,打开头没有情商的大人也是跟着闭了眼。沈程泠闭上双眸,平静的收回了那般无端的恻隐之心:你如此这般费尽心机与他演一场,让他怀抱着希望走下去。很好。啾啾啾——月沉日升,当天边的第一束金芒重撒大地,晨间霜重,连空气中都总难免夹杂着几分寒凉。鸣音入耳,昨夜燃起的篝火早已不知在何时熄灭,只余空地中央一摊黑灰,就腿贱的魔头一踢就散了。身旁突然空了一大片,有人从美梦中惊醒,跌落下云层,许星河睁眼时身旁空空荡荡,世间都是迷蒙的,他微微动身,抬起右手揉眼睛,身前,却觉有什么东西莫名滑落。等到定睛再看,许星河捏住了衣物的一角,刚睡醒的时候眼皮也飞快的闪动一下,谁给他盖的许师弟。早醒的洛初从旁伸手递来几颗野果。许星河放手接下,这才终于环顾四周,发觉五人中竟还是他一人醒的最慢,于是赶忙起身。你这徒弟还挺悠闲的。远远瞧着,陌百迁大早上的就冲人抛了个让沈程泠手痒的眼神。于是他垂落于深色的手心一翻,从掌中飞窜而出的那道蓝光就如同暗夜里的潜行者,咻的一声,等人再回头的时候,许星河见鬼了,衣服呢他连忙俯身去找,无头苍蝇一般声音被远处的罪魁祸首看在眼中。哼!偎慵堕懒。沈程泠冷哼一声,抬腿就往他们今日该去的极西迈进。这下可真是叫人看着不顺意,陌百迁刹那也起身,树不靠了,人不斜了,嘴中嘁了一声,然后白眼翻到树上。偎慵堕懒,等身后的三个小崽子也跟上了,沈程泠只见身后的魔头追的更起劲。沈程泠。陌百迁道:骂你徒弟对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指桑骂槐些什么!身边的苍蝇真的很枯燥,沈程泠没分陌百迁多一个眼神,只是上下两嘴皮一碰:想太多。一时间竟是噎的陌百迁哑口无言,让身后将这一切尽数收在眼中的其他三人是暗中讨论。许星河摇头:白前辈看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喜欢他师弟。洛颜点头,他说话直白又委婉:感觉……陌前辈不太会追人。像狗皮膏药,还是倒贴的那种!洛初沉默,他的话语更难听,于是干脆不讲。感觉其实像骚扰,一个硬要往上凑,一个压根不搭理。陌百迁大抵是有种人越不理他越凑,哎!就喜欢沈程泠那种被他骚扰,烦不甚烦,但明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死装。竹子的后代,国宝的快乐。临近山顶时他们又穿过一片丛林,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花香。许星河在与洛家两兄弟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中也在可惜早上的那件衣物,又疑惑是自己没睡醒时的幻觉,可是连盖了一夜后似乎连自己身上都染上了半点。那花香怪异,既有着大雨一场后人行于旷野中的清新,却又像是风雪中,人在极度冰寒下鼻尖忽嗅出的一抹浅甜。熟悉,陌生,在那股熟悉又陌生,陌生却又十足熟悉的纠缠中终于……天暗了。巨大的飞鸟自林间上空穿梭,雷鸟的羽翼蔽日遮天,带起风浪,将林中枯黄的落叶席卷。这鸟出现的太过突然,便好似突然跨越了时空般叫人猝不及防。沈程泠回头的刹那忽跳动眼皮,于是立即最近三步揽过许星河的肩对后喊了一声:蹲下!于是众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反应,依言下蹲。裹挟着沙石的风刮在脸上吹的人生疼,许星河莫名被身旁一股力道灌下,整个人都是蒙的。他身后衣裳被吹拂,身旁,却竖起了一个十分安全又温暖的壁垒,奇怪,许星河偏眼看去,视线莫名被前辈身上一个赤色图腾的半角吸引,花香……更浓了沈程泠没有看他,而是一手挡在身前,抬眼望向天空,那雷鸟是少说几百年的妖兽,皮毛表面看着光亮漆黑,实际唯有在阳光的照耀下走进细看才知,它的一身羽翼是沉重的幽蓝。翼展足有20米,巨大的身形带来了旁人由心的恐惧,而鸟类尖利的喙下有一排并不算突出的利齿,此种妖兽以玄蛇内丹为食,一口,至少能生吞一个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这是秘境深处的东西。陌百迁开口。不想这时,还不等他介绍个完全,身后更大的变故就紧接着发生。阿初。众人回眸,便见洛初上身一个半碎的白色蛋壳,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给他哥哥伸手一顿拍打擦拭。怎么回事。只那一瞬,沈程泠忽觉不妙。洛颜边处理洛初身上残余的蛋清边摇头:不知道啊,突然从林子那边,有道黑影,砸来这东西。这是……陌百迁眯了眯眼睛,然后立即变了点脸色,没有上前。这是妖兽的卵。沈程泠接了,并且终于意识到这一刻是来自于后方人为的报复。你没有弄死那些人吗一时间,陌百迁几乎不可置信眼神自他周身扫过。洛颜的手部动作因此一顿。异兽一定会随着气息追逐,而且卵上的味道人虽然单凭嗅觉无法辨别,可高阶的异兽在三日内一旦追踪成功,那便是一场有关于整个族群的不死不休。为此,洛初抬手直接一把推开了洛颜,而洛颜没有防备,为此倒退数步,睁大眼眸,一脸不解。你做什么阿初哥你别靠近我。洛初解开外衫,并且边脱边退。原本应该已经越过他们的妖兽不知在何时回头。可见脱掉外衫没有用,卵砸中谁就是标记住了谁,于是,沈程泠忽见身旁,许星河突然起身跑了上去,抓住洛初,转身就跑。这下可真是将所有人都惊呆了。山上有悬湖。那属于少年人的一腔热血似乎点燃他,只叫一旁的洛颜听了仿佛终于被点醒,这下更是二话不说,紧随其后就拼了命的往上跑。和他们一起吗沈程泠。然而就在这时,当三个少年人的身影在山路上逐渐变小,陌百迁一手挡在沈程泠眼前,而他,本人亦是进退两难。远远的地方还散落着刚刚洛初脱下并丢在原地的外衫,混合着些许碎掉的粘液。陌百迁见了只觉头疼,无奈抬手按了按眉心,那只雷鸟是此处秘境的妖王,和之前的那些人不一样,你若出手,外面的人定然怀疑,你不要你徒弟的命了沈程泠。陌百迁放下拦在他身前的时候,此刻两两对望,那魔头是少见的无可奈何,并带着两分失望的责备,我有时那是真不明白呀,我原以为你不同,结果叫你留下收尾,你竟没有将那些人全部斩杀沈程泠抿唇,对于陌百迁的指责没有反驳:打残了。陌百迁闻言沉默,他明白了为什么总说杀徒的青瑶仙尊收徒多年至今还一事无成。不狠,不够狠!沈程泠身上有种无端的心善,分明不是那种人,偏偏还是放不下,杀伐果断也不缺,就是非要留住那一线,就好像……曾经有过什么奇怪的过往。是对红旗的信仰,守住最后的本心,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既然有了过节就不应该留下余地,残了不够死了才够!陌百迁想了一瞬便不纠结这件事,他道:上修界,人心有多少又蠢又坏,你知不知道他们向你求饶的时候能有多卑微,那么他们向你报复的时候就可以多么不计代价与后果。当魔头认真起来时,在陌百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沈程泠瞧清了他一直应该狠下心去,学会的模样。这是上修界。陌百迁看着他的眼睛,告诉沈程泠:今日便让他们三人用命教你这一课,恶人啊,我们被放过才不会感激,年纪小,就愚蠢,不知轻重,坏的,就会是没有底线。陌百迁深吸一口气,在他跟前逐渐回头看远方,那是三个少年最后奔跑的方向。你杀不尽他们的,那便只能等那些如蚁般的人物活过来,没有感激,只有嘲笑,他们嘲笑你有多无能。铮——远远传来几分破空的声响,随后又是整个山体伴随剧烈的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