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凝小肩膀僵了一下,无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一阵无言之后,她开口:“我当初会创造出赛文,创造出魔法宇宙来玩,就是因为孤单啊……小时候,我妈整天忙着画画——她现在也是这样。你见过我妈妈,她平时脾气挺好。但只要一拿起画笔,她最不喜欢被人打扰,吵着她就会生气。小时候我跟在她身边,在她画画的时候,一句话也不敢讲的。画一幅画一般时间很长,我和妈妈常常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我妈为了画画到处旅行,我跟着她跑,一直都没有机会接触到年纪相仿的其他孩子。于是日子总是这样:妈妈在画画,我只好独自一个在旁边玩。我仿佛从生下来就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风景变幻的世界里,只有我和妈妈静悄悄的两个人。”
黄珊珊吃惊地望着雪凝。即使现在,雪凝也是个性格偏向沉默的姑娘,原来她有这样的成长经历?“那你的爸爸呢?他不带你吗?”
雪凝耸了耸肩,皱起鼻头:“我见到我爸的次数更少。我妈至少还带着我,我爸成天搞研究,一年也见不着他几回。外婆耳朵又不好……唉!实在找不着人陪我讲话,我只好去书房看书,看掉我爸三柜子的书和论文,6岁那年,才造出赛文,可以陪我玩——”
“6岁?天呐!”黄珊珊忍不住惊呼。她曾经从甘雪凝给生物计算机设的密令“opensesame(芝麻开门)”的童稚风格,猜测雪凝在创造魔法宇宙的时候恐怕还是个学龄前小朋友,但那也就是随心一猜。此刻听雪凝亲口承认,黄珊珊震撼无比。6岁就捣腾出前无古人的黑科技,创造出赛文那样的人工智能?她的这个好友,真的是人类吗?
雪凝对黄珊珊的惊呼却心不在焉,她把下巴搁到椅背上,蔫蔫地说:“赛文是我的第一个小伙伴,若没有她,我或许早得自闭症了。我的爸妈要是有阿克米妈妈十分之一的耐心陪我,我的童年都不会那么难熬。”
黄珊珊不知说什么好。她原本一直很羡慕雪凝:物理学家父亲、画家母亲,自己又是天才少女,12岁就上了高中,简直是上辈子拯救了全世界,这辈子才会有如此“开挂”的设定。她怎么也没想到雪凝的童年竟然是这样子的。被父母忽视?从小没有人说话?身边连小伙伴也没有?这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分别?
雪凝倒骑在椅子上,搂着靠背,双眼沉静如同空谷。再开口时,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实际上,一些之前我想不通的东西,在见到阿克米的妈妈之后,渐渐有了眉目:阿克米的妈妈之所以离开天空之城伊伦瓦休,甘愿做游方魔方师流浪维生,恐怕全是为了阿克米。从某个程度上来说,她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给了阿克米全方位的言传身教:低调、肯吃苦、自食其力、懂得感恩、不炫耀张扬自己的天赋能力……每一种品性,仿佛都是根据阿克米的特点量身定制的教育课程。否则以阿克米的早慧和前无古人的魔法天赋,他早该作为神童声名远扬,或许从小就被捧到天上,加上他生而缺失的‘内在人性约束’,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目空一切、无法无天的顽童。”
黄珊珊思索了一阵子,眼里渐渐透出领悟的神色。她倒吸一口气,右拳锤在左掌上:“你这么一分析,阿克米的妈妈真的是非常厉害!她好像能预见阿克米的弱点在哪似的?所以不遗余力地从小把他往相反的方向调教?”
“是啊。而且牺牲那么多。不仅是教育的奇迹,而且是伟大的母亲。”雪凝轻轻地说。这次回吉尔村,亲眼看到阿克米妈妈的那一刻,她越发体会到了这个年轻的母亲选择游方魔法师这种职业有多离奇。——雪凝虽然不像黄珊珊那样属于“外貌协会”,但阿克米的妈妈欧洛莎·安瑟沐恩的美丽令她印象极其深刻。那明媚而独具韵味的金发黛眼,以及美得达于极致的身段,本身已然是一道强大的魔咒。如果她去演电影,就算她在镜头里从头到尾只拿着搓衣板洗衣服,也能把观众在银幕前束缚三个小时。但是倘若阿克米的妈妈选择聚光灯下的生涯,就不会有功夫陪伴孩子成长,更无法给予这个独特的孩子点点滴滴的言传身教了。
这就是一个母亲的选择吗?
雪凝不由想到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父母和阿克米的妈妈是那么地不同。她的父母为了各自的事业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与孩子相处的时间和夫妻相聚的时间;阿克米的妈妈则是为了孩子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唾手可得的事业和生活。其实雪凝对父母的要求根本不高,哪怕只有阿克米妈妈的十分之一,她就会很满足的。
“可是阿克米最终还是长歪了。”黄珊珊忍不住叹息,“阿克米妈妈的教育,最终还是失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