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喋喋不休同婳七说话这一点来看,他是打算跟婳七进行长时间的牢狱谈心。
婳七这人,一向随意惯了,他要谈心她便陪他,寻思着手上也没有什么急事,遂也就安下心来,一心一意得同他闲侃。
前五日,他一心一意教育婳七女人家还是找个好人嫁了才是正经,莫要从事这般不正当的妖邪行业,一直到了中间的五日,才转而咨询婳七一些心理问题,譬如女子对待男子的心理是如何的,女子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如何才能证明那个女子究竟喜不喜欢自己……云云,等到婳七好不容易费尽唇舌解释一番后,他却又沉默了,说这一切早已太迟。到了最后五日,他来看婳七的时间已变得很少,偶尔才来狱中看婳七一次。婳七心想,时辰也以差不多,婳七应该动身打算回家。
这一日,婳七正打算好好睡一觉来养精蓄锐,以便第二日婳七好准备脱身。
可等婳七迷迷糊糊睡觉之时,辟疆却一路横行冲了过来,双眸依旧幽深,嘴唇比以往都要红润,大老远的,一股酒气就已扑面而来。
最后,他坐在婳七身边,不由分说便搂住了她的腰。婳七被他吓得睡意全无,刷得一下坐起身来就要推开他,可是,就在此时,婳七听到他一声一声颤抖得呼唤自己的名字:“阿七,阿七……”
胸膛之中再次泛起阵阵空旷之感,推开他的手不自觉间已停顿了下来。婳七低头看着他,看着这张面如冠玉的脸庞再一次同婳七咫尺之间,可婳七却明白,她已不会再犯傻。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习惯独自一人的潇洒欢愉,根本无人能闯入自己的生活。
“阿七,是我……是我对不起你。”辟疆似乎入了魔障,嘴中一直反反复复念着的,全是这句话。
七年前的那场大火,所有人都以为婳七已死了,他自是不例外。所以婳七想,他这般害怕,定是怕自己的鬼魂回来找他索命,觉得心里有愧,遂这才会这般害怕,不然你看,他的手都在发着抖哩。
“我不是阿七,我叫阿酒。”婳七轻轻纠正他,尽管她知道他听不到自己说的话。
就这样,她们竟然就这么相拥着,在狱牢中坐着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辟疆的脸色很难看,他复杂得看了婳七一眼,婳七当即保证绝对没有听到王爷一直叫着阿七整整叫了一夜的呐喊声,可他的脸色却更黑了一层,直接拂袖而去。
婳七甚是无语,却也不想再理会他,因着昨夜一晚上没有睡好,便又躺在石头床上补了一会觉。可这一睡去,等到婳七再次转醒时,天色却已滑到了黄昏时。
浓浓得叹出一口气,婳七三下五除二得解开了牢房的锁,大摇大摆得走了出去,密牢的暗牢没有狱卒。遂,此番婳七异常顺利得一路摸上了皇宫的御花园。
皇宫甚大,到处都能看到宫人在忙碌着走来走去。因着婳七此时皆是冲着最隐蔽的路线一路而去。好不容易眼看就要穿过后殿,可千算万算,婳七却始终没有料到,在这处宫殿的拐角之处,婳七竟能和燕王哙撞了个满怀!
更可怕的是,哙显然还喝了酒。而后婳七才明白,原来这日,辟疆在宫中设了宴,请了燕王来。此时燕已和齐国达成协议,哙亦成了辟疆的手下败将,只是哙此人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诚服之人,所以辟疆对哙总是多有堤防。
婳七下意识就要避开他,哪知,他竟一把拂过婳七的身体,闭目闻了闻婳七脖颈间的体息,才醉熏道:“你……可是婳七?”
“不,不不不是,您认错了人。”婳七浑身冷汗涔涔,七年前的那场大火便是拜他所赐,那样可怕的场景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是么……”哙的声音黯哑低沉,可哪里料到,他竟趁婳七不注意,一下子拉开了婳七的衣衫袖子,婳七受惊后退一步,伸手阻止他的手,奈何他的手劲却这般大,不单将她牢牢禁锢,还将她的衣服袖子尽数撕扯了下来。
瞬间,覆盖了整条手臂的被火灼烧后留下的狰狞痕迹,这般毫无遮拦得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可任凭这黑灼的烧伤疤痕如何刺目,胳膊上方这只黑色凤凰胎记依旧刺目。
哙的酒,瞬间就醒了一半。
他颤抖着手抚过婳七的手臂,沿着那曲曲折折婉婉转转的烧痕,一路向上拂去。炙热的手心温度却刺得婳七浑身泛冷,背后逐渐升腾起的确是一道比一道还要汹涌的骇意。
七年前的那场火刑,将婳七浑身上下烧灼得体无完肤。她是真的,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阿七,是你,果真是你!”哙的声音混杂得酒气传来,斩钉截铁,让婳七骇然。
他的手掌最后附在婳七胳膊上的灰色凤凰图腾上,反复摩挲。婳七因为太过害怕,眼中都泛了湿意。她赶忙抬起头来,不想让自己在哙面前哭出声,可视线所及之处,她却望见辟疆正面色复杂得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
完了,婳七想,哙定会再一次把婳七抓起来施以火刑,只是不知这一次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死去……向自己这样的人,连婳七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死。
而就在婳七衰神之际,辟疆大步走上来,冷冷地对哙道:“燕王,你喝醉了。”
哙却目光阴森地看着辟疆:“喝醉了?哈,到底是我喝醉了,还是你齐王殿下而本王当猴耍?”不等辟疆再说话,哙咄咄逼人地冷冷道,“是你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