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只余下了发颤的呼吸。夜色浓稠,院子上方,明月高高悬挂。当敲门声安静下去后,院中无一点别的声音。凌聿庚站在门口,迟迟没听到房内传出回答,他抬起手,屈指,还没落到门上,就听到了一阵杂乱的声响,参杂着一道不太明显的闷哼。要敲门的手一转,转而贴在了门上,蓦地将门推开了。房内一片昏暗,月光从门口倾斜落下,男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皎洁月色落在他身上,衬得他宛若出尘不染的仙人,愈发虚无缥缈。而与之相对的,是房内狼狈的青年。门内,凳子倒在了地上,枣红色的桌布被扯下,茶壶滚落在一旁,地上一片狼藉,而桌子不远处,楚舜背对着门口,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楚舜?”楚舜喘着气,额角一滴汗水滑落,闷哼一声道:“别……别过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凌聿庚反手将门关上,抬脚往那边走了过去。一秒记住https:m.xswang。la白袍衣摆在暗淡的光线中闯入楚舜的视线,凌聿庚扶着楚舜的肩膀,让他坐了起来,楚舜身上衣衫凌乱,白皙昳丽的面上有一团红云,微张着嘴唇,失神的靠在凌聿庚身上。凌聿庚拿过他手腕,想替他把一下灵脉,却不妨将他手抽出来时,带出来一块手帕,落在了地上,浑身泛软的人身体紧绷了一瞬,伸手去捡那手帕,另一只手先一步捡了起来。手帕材质丝滑,摸着很舒服。这手帕凌聿庚记得,他白日里还用过,上面有些湿濡的痕迹,凌聿庚指尖摩挲了一下。“师尊——”看见他的动作,楚舜一时失了声,指尖羞涩般的挛缩在了一块,低下头侧到了另一边,墨发垂落脸侧。凌聿庚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动作顿住。他犹豫的问出口:“你……好了?”楚舜:“……”他像是有些受不住打击的默不作声。沉默的氛围在蔓延,凌聿庚发觉了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恰恰赶上中间时间段。凌聿庚有些不知该拿这帕子怎么办,“……早些歇息吧。”与此同时,楚舜的声音与他重叠,“没有。”楚舜握着他的手腕,隔着手帕,不再遮遮掩掩的覆盖上去,偏头看到了男人颈间的那颗小黑痣,他垂眸,“师尊既然来了,便帮帮我吧。”凌聿庚:“……”他抿了下唇,“你拿帕子……”楚舜:“师尊?”“罢了。”房内响起一道浅浅的叹息。这帕子,凌聿庚只当是楚舜怕弄脏别的地儿,才随手拿了一物。楚舜的呼吸落在了凌聿庚的耳垂上,炽热的,湿润的,他抓住了凌聿庚的手腕,也不知是要阻止他,还是促进他去做些什么,只是无力的把手搭在他腕上。楚舜曲着腿,半躺的靠在凌聿庚怀中,衣袍松散的挂在身上,凌聿庚垂眸,见他衣襟开了,墨发落在了骨感的锁骨上,好一会儿,他抬手替他拢了拢衣襟。楚舜又要扯,被凌聿庚抓住了手。他哼唧着道:“热……”凌聿庚低声说:“出了汗,会着凉。”男人哪怕是在做这种事,也未曾越过那条界限,楚舜半阖着眸子,吐纳着气息,看到了凌聿庚手背上的青筋鼓动着,他指尖抵在了上面,覆盖在了他手背上。“师尊……”“嗯。”“以后弟子……弟子会不会,一直如此……”他似难以启齿的说不下去。凌聿庚明白了他想说的话,“不会的。”“可这几日,每日夜里,弟子身上便烧得慌……”楚舜喘了口气,“师尊,弟子一直这般,该怎么办?”凌聿庚默了默,说:“等回去,若还没好,便去孟长老那儿瞧瞧。”“弟子……不想叫别人知晓这种事……”楚舜偏头靠在了凌聿庚肩头。凌聿庚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麝香。昏暗幽静密闭的环境,耳边的喘息,怀里的人,让他心口似运行过度,发烫了起来。“好,不说。”半个时辰后,楚舜房门打开,凌聿庚从里面出来,关上门,这次回房没碰着别人。铜盆盛了清澈的井水,放在了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浸在了水中,水面倒影隐隐绰绰。凌聿庚将手指一根根搓过,指腹泛红,他拿着一旁的干帕子擦拭干手指。当真是心思坏的很,在那种时候,还想着捉弄他。楚舜既然上辈子受过这么一遭,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异香后遗症持续的时间是七日,今夜偏生还和他说那些话来装乖卖可怜。心间被搅乱的一池春水静不下来,四处都很安静,今夜凌聿庚没有打坐,坐在桌边,寻了些“父爱如山”的话本来静心。翌日,宗门比试仍在进行中,昨天楚舜赢了一场,便要继续抽选对手,他比了两场,赢了两场,再看另外几名弟子那边,褚洄碰上了一名体修,在第二日分析自己打不过后,便认输了,边渺擅长媚术,对这些比试没多大兴趣,比了两场也下了场,只剩楚舜和江朝允还在场上。轮到了江朝允比试,楚舜抱着剑站在凌聿庚身后,今日不少目光往他们这边来,但却鲜少有人上来交谈。楚舜看着凌聿庚和一旁的女修说着话,两人说的无非是那些无趣的事儿,楚舜面无表情的看向擂台。“楚舜。”凌聿庚叫了他一声。楚舜收回视线,“是,师尊。”“你去帮我换一壶灵茶来吧。”凌聿庚说。“好。”楚舜拿起了桌上的茶壶,“这里面还有——”“冷了。”楚舜一顿:“好,师尊稍等。”男人想要支开他。他走了两步,侧身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那蒙面女修。他拿着茶壶离开了,这些事本叫旁人来做就行了,只不过凌聿庚吩咐了,楚舜便会去做。“容掌门。”凌聿庚侧头看向身旁的清欢宗掌门人。容掌门:“凌宗主倒是有个好徒弟。”“掌门说笑了。”凌聿庚说,“关于昨日情劫一事,在下还想和掌门聊聊,不知道掌门有没有时间。”“凌宗主但说无妨。”这里人多口杂,凌聿庚便用了传音,“容掌门说,我那小徒弟修无情道难,不知可否指点一二?”“随口一说,宗主听听便罢。”她道,“不过宗主倒是个有趣的人。”“此话怎讲?”“宗主应当知晓,我清欢派最是擅推算之术,宗主的面相,在下却看不透。”她道,“不过……”“你与你那小徒弟的命数,却是息息相关。”她未曾把话说透,只点到为止,息息相关这处,凌聿庚没有太意外,他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凌聿庚直白的问:“他的情劫,可于我有关?”那块帕子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暧昧。容掌门说这需要仔细的推算才能推算出一二,而凡窥天机者,都对自身有所损。“师尊。”玄衣青年端着一壶热茶回来,替凌聿庚倒上一杯茶,放在了他面前,在他把手收回去时,凌聿庚擒住了他的手腕。“这处怎么回事?”凌聿庚看着他手背上红了的一块。楚舜任由他拉着,“不小心被烫着了。”凌聿庚看着他的脸,直视他那双眸子,看到那黑色清澈的瞳孔忍不住闪躲了一下,知他说的是真话。手背一片皮肤都红了,瞧着可怜,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便做什么。他松开了楚舜,从储物囊中拿出一瓶药,“自己擦点药。”“好。”青年垂眸乖顺的从他手中拿走那瓷瓶,指腹不知有意无意,划过了凌聿庚的掌心,带过一阵痒意,也一下让凌聿庚想起了这只手不干净了的事实。阴云蔽日,四下热闹,凌聿庚端着茶杯抿了口,轰然一声响,一个比试台塌了,一物突然朝这边飞了过来,凌聿庚一盏茶掷了出去,与那物在空中碰撞,掉落在了地上。凌聿庚指尖微颤,感觉到了灵力运转时的滞涩感,黑气吸收太多,灵脉中难免也会受到影响。他口腔中尝到了些许铁锈味儿。那边有人前来道歉,道是比试台结界破了。凌聿庚喉结滚了滚,起了身,淡声道乏了,回去歇息。楚舜正想跟上他,就听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在这看着你小师兄吧。”淡淡的血腥味消散在空气中。楚舜垂落腿边的手蜷曲了一下:“……是。”这一天的比试结束,江朝允到底经验不足,又不让用蛊,还是败了下来,如今合欢宗便只剩下了楚舜,全宗的希望。当天晚上,近子时的前半个时辰,凌聿庚到了楚舜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声,他推门而入,黑漆漆的一片,房中不像出过什么事儿。这般晚了,他又能上哪儿去。思及昨夜和白天里的事,凌聿庚出了门,用了追踪符,路过江朝允的房间,里面烛火从窗户缝中透出来,还能听到里面三师兄玩闹的动静。昆仑入夜便安静了,弟子不可四处游荡,凌聿庚避开人群,竟是一路到了万魔窟的结界边缘,在万魔窟不远处,追踪符便自燃了。凌聿庚从剑上下来,细细寻找楚舜的身影,感觉到了灵力波动,他顺势过去。灌木丛中传出窸窣声,凌聿庚屏气凝神,上了树干,蹲在树上,没多久,一道身影踉踉跄跄的走出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喘着粗气,手中持剑,一步步的往回走去。凌聿庚认得这道身影和他手中的那把剑——楚北邵。他看着那身影走远了,消失了,越下了树,往他刚才来的方向走去。楚舜深更半夜来这儿,总不会是怀念一下上辈子从这掉下去的感觉。这回没走多远,凌聿庚就看到了楚舜的身影,他从灌木丛中钻出去,那道身影转过了身,风高高吹起楚舜束在脑后的长发。“师尊。”他轻声叫了声。凌聿庚:“你在这儿做什么?”楚舜安静片刻,说:“见个人。”“谁?”楚舜避而不答,“师尊来这儿做什么?”“找你。”想到刚才从这儿离开的楚北邵,凌聿庚没有追问下去。楚舜从那边走了过来,到了凌聿庚身前,“回去吧,这处太冷了。”……子时。光线暗沉的房中响起一道闷哼,门上“嘭”的响了声,摇晃了两下,楚舜手臂搭在门上,凌聿庚抵在他身后。回来的路上,楚舜就已经发作了,一进门便已忍耐不下,他呼吸紊乱的偏过头,视线在凌聿庚的侧脸上徘徊,轮廓瞧着冷硬,垂下的眉眼又染上了几分温度。凌聿庚下颚被咬了一下。他顿了顿,又感觉到被咬的地方被轻轻的舔舐了一下,松开了他,凌聿庚偏过头,对上楚舜一双迷离的眸子,已然是失去神智的模样。他顿住似乎让楚舜有些不满,变本加厉的想要凑过来咬他,凌聿庚另一只撑在门上的手扣住了他下巴。“唔……”“嘘。”凌聿庚在他耳边道,“小声点。”“师尊……”楚舜一声声唤着,如魔音入耳在凌聿庚耳边反复的回响。他唇线紧绷,脸上并未有多余的表情。忽而,他动作一停,看向了门外。不远处,一阵开门声响起。“该去歇息了,就算明日没有比试,还得去看小师弟上场呢。”边渺带着些许魅惑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的脚步声。“嗯。”褚洄道,“是不该太过放纵。”江朝允嘟嘟囔囔:“你就是想回去修你那破炉子吧。”楚舜额头抵在手臂上,低低的喘着气,唇上覆盖上来了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直让他往后靠在了凌聿庚身上。炙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了凌聿庚掌心,他感觉到了掌心一阵湿濡,还能感知到楚舜剧烈的心跳,两人心口跳动都好似进入了同一个节奏。外面的人还在说着话,凌聿庚没动,楚舜动了,碰到了小67。“说起来,咱们这么玩,不带上楚舜是不是不太好?”江朝允问。边渺:“哪能啊,他都不在,怎么玩呢。”凌聿庚起初以为楚舜是无意,他调整了一下,但没一会儿,又碰上了。凌聿庚盖着发烫的莲花,莲花已然从黑转为了红,烫手。安静的房中,只剩下了两人的心跳声。外面的人聊了会儿,终于散去,凌聿庚松开了楚舜的嘴,楚舜撑着门,偏头咳了几声,凌聿庚简单的布了一个隔音的结界。“别乱动。”他道。楚舜:“师尊怕什么?”“你想叫人都知道我们在这里面做什么?”也不知楚舜是笃定了他不会让别人发现房间里的动静,还是觉得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如今细想起来,楚舜很多时候,对许多事都不在乎,喜欢随性而为,但这又在他的面前掩盖了下去,表现出来的听话又乖巧。楚舜:“不想。”“那就乖乖的——”“我们做什么了?师尊。”“……”明知故问,骨子里是一点也不乖。楚舜瞳孔紧缩了一下,搭在门上的手猛然握拳。“碰哪儿了?”男人低沉冷淡的嗓音发问。楚舜:“师尊……”凌聿庚:“你可是欺我不知?”又捉弄他。之前、昨日、今夜,一遍遍的捉弄他。隔音结界设下,他便也不捂楚舜的嘴了。良久,楚舜靠着门坐在地上,脸上红潮未退,发丝落在肩头,仰头看向凌聿庚,这个姿势有些糟糕,凌聿庚弯下腰,把他抱了起来,楚舜双手攀上了他肩膀维持平衡。今夜带了些情绪,欺负了人,这会儿过后见人这狼狈样,又觉可怜兮兮的,他把楚舜放在了床边,转身要走时,楚舜又起了身,拽着凌聿庚袖子。“师尊,擦擦手吧。”“……嗯。”楚舜到了桌边,倒了一盏茶,垂眸掌心盖住杯口,一只细小的蛊虫落入了杯中,“师尊,弟子没什么好招待的,喝杯灵茶吧。”凌聿庚擦着手,抬眸,顺手接过了那杯茶水,昏暗的光线看不清晰,他把杯子放在唇边抿了口。“师尊不用我帮你吗?”“你我师徒,此番实属无奈。”凌聿庚说,“合欢宗不用弟子做炉鼎。”他把帕子和茶杯一起放在了桌上,“早点歇息。”房门打开,又关上了。楚舜垂眸看着茶杯,伸手拿过握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抵在唇边,轻抿了一口。不用弟子,想用谁呢。他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会去做那个假设,将来的凌聿庚,会不会对某一个人动心,也许是哪个女修,又或许是“炉鼎”,而这份特殊,就不再属于他。凌聿庚想做师徒,那便做师徒,只要能跟他一直在一起,就可以了。今夜过度了。虚空之境中,凌聿庚睁开眼,果不其然见到了不远处的心魔,杵着剑盘腿坐在那,双眼放空的看着他的方向,凌聿庚看着他那张和楚舜越发接近的脸,看了许久。不知何时,那张脸上勾出了一抹笑。“师尊在看什么?”凌聿庚回过神,闭上了眼睛。“楚舜”如从前一般的走到了他身边,蹲下,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膝盖抵在了地面上,探头过来。长发落在了凌聿庚的腿上,凌聿庚没感到威胁,就没睁开眼,下一瞬,心口贴上了一个脑袋。“师尊,你的心跳,真吵。”他说。凌聿庚睁开眼:“闭嘴。”“楚舜”仰头,这个角度看起来和白日里的楚舜很像,他笑盈盈的道:“我可是说中你不爱听的了?”“心不跳,是死人。”“师尊闭着眼的时候,在想什么呢?”“……话多。”一个心魔,哪来这么多问题。他伸手去推“楚舜”的脸,食指指尖一下不慎,陷进了他的嘴唇,两人皆是一顿,凤眸轻抬看向凌聿庚,抿了一下唇,轻咬了口那指尖。他唇边勾着笑,还未说话。猛然一阵天翻地覆的转动,被男人压在了镜面地上,那被他咬在唇齿间的手指抽了出来,掐着他的脸颊,唇上被另一物所覆盖。柔软的、温热的、野蛮的吻,死死压在他的嘴唇上,男人掐着他的脸,抬着他的下巴,咬着他的嘴唇。就像不久之前,楚舜咬着凌聿庚下颚一般。“楚舜”闷哼了声,似被咬的疼了,哼哼唧唧的叫了声“师尊”。野蛮的行为停下,凌聿庚贴着他的唇,呼吸乱了几拍,脑海里清晰的浮现了几天前那个洞内,楚舜贴上来的吻。“楚舜”抬手勾住了他脖子,凌聿庚抬手把他的手摘下,离开了“楚舜”,不过片刻,慢慢的平息了呼吸,盘腿坐在那儿。不久后,腿上一沉,“楚舜”的脑袋又如上次般枕在了他腿上,凌聿庚睫毛颤动了两下,没有睁开。第二日一早,绿叶沾着晨间露水,山间一层白雾朦胧,凌聿庚推开门,就看到了院中练剑楚舜,青年手持着剑,一招一式,练的都是凌聿庚亲手教出来的。剑指向回廊的凌聿庚,楚舜一顿,收了剑,“师尊起了。”“嗯。”凌聿庚直直看着他。好一会儿,楚舜摸了摸脸,“我可是……有何不妥?”“没,昨夜休息好了吗?”楚舜面上微热的“嗯”了声,避开凌聿庚的视线,挠了挠脸,“师尊呢?”凌聿庚还没回答,回廊另一处传来边渺的声音,“啊……起的比我还早,小师弟真勤奋。”她看到对面的凌聿庚,又唤了声“师尊”,凌聿庚“嗯”了声,没再回廊处多停留,转身离去。楚舜犹豫了一下,收了剑跟了上去。“师尊要吃点什么吗?”“你想吃什么?”“我都行。”“为师随你。”“……”边渺看着那消失在回廊的两人,打着哈欠去弄水来整理一下今日的妆容。今日比试,楚舜抽中了一名佛门弟子,合欢宗四人围在比试台边,凌聿庚这回没坐在上面观战,而是和弟子一起在旁边围观。旁边三个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去哪玩,凌聿庚看着台上。楚舜和那佛门弟子没有比武,两人商量过后,决定以斗法,他们各自坐在一头,盘腿坐下。凌聿庚本以为这一把楚舜没有什么问题,但到中途,他便皱了眉。楚舜落下风了。一个时辰后,两人比试结束了。这场比试,楚舜输了。若他再坚持赢一轮,哪怕输了,也可打复活赛,但在这个节点输了,便是输了,后面的赛都无法再参加,第三轮也无法再进。旁人都在遗憾楚舜输在这儿,但也觉理所当然。那佛修是这一届年轻弟子中小有名气的修士,且比的还是对方擅长的,这一来赢了才叫人稀奇。“师尊。”楚舜从台上下来,脸色白了一个度。凌聿庚面上已归于平静,“没事,正好回去,让孟长老给你……看看。”楚舜低头“嗯”了声。合欢宗已全军覆没,凌聿庚便打算先带着他们离开了,与昆仑掌门辞别,一行人上了飞船,当夜,恰巧赶上民间七夕,飞船上升时,几人站在甲板上。凌聿庚看着底下的灯火通明,蓦地想起,那三年间,有一次与楚舜行至一处村庄,也是这般七夕,那处民风开放,晚间置办篝火晚会,漂亮的姑娘手牵着手跳着舞,他与楚舜坐在一旁吃着吃食,喝了不少酒,到最后微醺时,他们坐在草堆上,肩并着肩,看着天上明月。这段他认为无关紧要的记忆,却是在这会儿突兀的冒了出来。那时楚舜似说了什么话。“师尊。”凌聿庚偏过头,面前递过来一杯酒。他接了过来。“今日下午师姐去镇上买了不少美酒,师尊快尝尝吧,莫要浪费了。”楚舜笑着站在了他身旁,低头往下看去。底下的夜景已越来越模糊。凌聿庚偏头看着他侧脸,远处月亮在云层后露出半月,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了起来。那时,楚舜问他:“师尊喜欢这世间吗?”他说“喜欢”,世间万物,有趣的事儿很多,他说他想要带着楚舜,一起去看看。后来楚舜还说了一句什么话,但他闭着眼躺在了那草堆上,风吹过耳畔,舒适得让他放松了神经,然后楚舜也和他一起躺在了上面。船上的风和煦,吹拂脸庞很是舒适。凌聿庚拿着酒杯一饮而尽,“楚舜。”楚舜:“嗯?”“你现在,喜欢这世间了吗?”他问。楚舜笑了起来,凤眸中落下繁星点点,他说:“嗯。”有你的话,还算可以。第六日的子时。有过先例,凌聿庚在楚舜房间周围布下了结界,船只平稳,却还是有种失重感,凌聿庚今日全程都看着楚舜的脸,楚舜感觉到他的注视,时常会别开头去,又用潮红的眼尾去看凌聿庚,相互的碰撞在一起,又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别开视线。含羞带怯的神色分外的惹人怜爱。今天的凌聿庚似有些不太一样。楚舜感觉到男人的变化,但又无法确认。他一直在看他的脸。他在看着他。这个认知足以让楚舜浑身的血液沸腾。今日结束后,他靠在床头,久久回不过神。凌聿庚洗净手,看了他一眼,替他整理了一下衣物,他从楚舜房中出去时,碰上了夜游的江朝允,他又退回去,把门关上了。楚舜刚整理了衣裳,脸上还残留着情态,抬眸间都是勾人的意味,嗓音低哑问道:“怎么了?”凌聿庚还没说话,房门就被敲响了。“楚舜,楚舜,你睡了吗?”江朝允问。门外少年锲而不舍的敲着门,房门再次打开,楚舜让江朝允进来了。凌聿庚坐在床上,隔着床帘,看着那边两道模糊的身影,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番……偷情似的模样。江朝允来找楚舜,为的又是他那宝贝蛊虫的事儿,两人在外面说了多久,凌聿庚就在床帘里坐了多久,待江朝允走了,凌聿庚才从里面出来。待他走后,房内就只剩下了楚舜。楚舜坐在床边,侧躺上去,闻到了阵阵男人身上的淡香。窗户口半开,月光从窗外洒落进来,这回凌聿庚没和楚舜一间房,他盘腿坐在榻上打坐。虚空之境中,他睁开眼,穿着黑红长袍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也看着对方,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男人动了,走到了他的身边,盘腿在他面前坐下。“最近在这个地方见到你的次数有点多。”他唇边荡开甜滋滋的笑,“是不是你一直在想我?”“不是。”“骗人。”凌聿庚半阖着眸子看着他,冷淡的面庞没有半点变化,他凑近了凌聿庚,鼻尖与凌聿庚抵在了一起,在要贴上去时,听到凌聿庚开了口。“你的目的是什么?”“嗯?”“楚舜”停下动作,指尖摩挲着男人冷峻的脸颊。凌聿庚:“勾引我堕魔?”“嗯……”楚舜沉吟片刻,扬起笑,“这么说,也可以。”凌聿庚闭上了眼。心魔,呵,他不会有心魔的。唇上轻轻一点触碰,一触就离开了,一只手搭在了凌聿庚肩头,嘴唇又贴了上来,模模糊糊的叫道:“师尊……”相似的声音语调一下勾起了凌聿庚刚出炉不久的回忆。他抬手,扣住了“楚舜”的下巴,掐住了他的脸颊,两人的嘴唇分开。一举一动像到……仿佛是一场梦。心魔会放大人们心中的欲念。凌聿庚抬手手背擦拭了一下嘴唇,看着面前的心魔,这是……他的欲念吗。“楚舜”在他的目光中感知到什么般,慢慢的躺下,如之前一样枕在了他腿上,宛若幼兽窝在自己的窝里。……一行人出行已久,回到宗门的当天,飞船刚降下,就有不少弟子围了上来,想听听他们在外的事儿。讲故事这点,边渺最是在行,她面上挂着笑,让大家别急,褚洄和江朝允身边也有几个弟子。唯一人少些的,就是凌聿庚身边,楚舜跟在他身后,听他和长老说着这次出门的事儿,走了神。“不错了。”长老看向楚舜,摸着胡子笑道,“没有拿名次,也不必太伤心,咱们合欢宗一向都只是凑个热闹。”“长老说的是。”楚舜道,“弟子会勤加修炼的。”长老:“……?”他寻思自己方才说的话也没这个意思。“过去的事儿,便不提了。”凌聿庚说。“行,此行大家都累着了,今夜准备了晚宴,一块来喝喝酒,不必拘束。”长老乐呵呵的说。凌聿庚道:“我便不去了,我在大家不尽兴。”“这怎么好——”凌聿庚抬眸看了孟长老一眼,孟长老猜测他身体又有哪处不舒服,没再说下去,打岔过去了。夜色降临,寒泉冒着冷气,凌聿庚浸在其中,湿透的亵衣贴在了身上,他沉了下去,又从水中出来,上了岸。今夜合欢宗很是热闹,便愈发彰显得凌聿庚的殿内冷清,他踱步走在回廊,留下一串串湿透的痕迹,到了殿门口,他推开了门,愣了一下。房中,桌上伏着一人,睡的香甜,手中还拿着毛笔。凌聿庚看了眼天色,还未到子时。他走到了楚舜身旁,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写的字,已经成了一个小墨点,看不清原先写的什么。许是他身上的寒气冷到了楚舜,楚舜低吟了声,睁开了眼,哑声叫了声“师尊”。“在这儿做什么?”“练字。”楚舜抽出宣纸,看到那墨点,反手盖住了。“怎么不去晚宴?”“师尊为何不去?”“我去了,大家……”“师尊别用搪塞孟长老的理由搪塞我。”楚舜抬眸,剔透的黑眸看着他。凌聿庚坐在了桌边,“身体不适。”见楚舜眉间轻皱,他道:“小事,不必担忧。”楚舜起了身,去一旁桌边背对着凌聿庚倒了杯茶,递到了凌聿庚手中,“师尊喝杯热茶吧。”他喝了茶,“我去换身衣裳。”今日是最后一夜,两人都心知肚明等会会发生什么,楚舜坐在桌边,一遍又一遍的练着字,凌聿庚换了衣服出来,站在他身侧看着,偶尔伸手指点一二。直到“啪嗒”一声,毛笔落在了桌上。宣纸又染上了一团乌漆麻黑的墨点,绽放的妖冶莲花散发着灼热的温度。……这晚一过,两人默契的回归到了师徒的位置。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凌聿庚指导楚舜练剑时,碰到他的手,总会先顿一下,而楚舜的身体会僵硬一下。身体的记忆似还残留着。宗门大比回来后,没过多久,凌聿庚打坐炼化体内魔气,楚舜便接了一个门派的任务,须出去半月左右,历练对楚舜而言,已是习以为常了。“师尊。”“楚舜”的手臂自凌聿庚身后环绕。周围是凌聿庚的殿内,香炉往上冒着烟,“楚舜”的唇扫过凌聿庚的耳垂,轻轻的咬了一口,又用舌尖舔舐着自己咬过的地方。和楚舜如出一辙的行为。甚至因为这种场景,而让这画面变得更加的真实,让人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这几日,凌聿庚炼化了好些个心魔,唯独这个心魔屹然不动,每个梦境都香艳无比。“师尊,子时了。”“楚舜”在他耳边道,“师尊帮帮我……”凌聿庚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他舔了舔殷红的唇,清透的眸子带着湿意,直勾勾的看着凌聿庚。男人低下了头,楚舜仰着脖子,下一刻,耳垂陡然一疼。“疼吗?”男人问。“疼,师尊疼疼我……”“疼了,就长点记性。”另一处,客栈房中,楚舜翻了个身,颤着睫毛睁开了眼,抬手摩挲了一下耳垂的位置,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身下薄薄的被褥。他经常会梦到男人。大抵是在他十六七岁的时候,最是频繁,后来就少了,梦中他的脸经常是没有那么清晰的,第一次清晰的梦到他的脸——是三年历练之后,和凌聿庚分别的那天晚上。真的……是梦吗。楚舜从枕头下拿出了红色锦囊,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心魔愈演愈烈了。凌聿庚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张纸,被火苗侵蚀燃烧着,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这炙热的火苗燃烧殆尽。这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孟长老给他拿了一些药,但并没有丝毫的用处,寒泉凉彻心扉的水也浸不透他肮脏的心。八月,楚舜回来了,没有见到凌聿庚,仲秋那日,凌聿庚才从寒泉中出来,天下着蒙蒙细雨,他没有设屏障,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师尊。”罪魁祸首来到了他院中,站在回廊冲着他笑。凌聿庚:“回来了。”“嗯。”楚舜快步跑到了他身前,拿帕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雨突然停了。楚舜抬起头,才觉不是雨停了,是男人打起了油纸伞。“过来作甚?下着雨,淋了雨,又该着凉了。”凌聿庚说。楚舜低头叠着手中帕子:“好些日子没见到师尊了。”“走吧。”凌聿庚没说下去。他身上已经湿了,便觉无所谓,将伞往楚舜那边遮了遮,楚舜往他身旁靠近了一步,伞面晃了一下。“听长老说,师尊这些天在寒泉打坐,可是身体不适?”“修炼。”凌聿庚转移了话题,问他这段时间在外怎么样。“还不错,任务不难。”楚舜说,“我带了酒回来,今夜仲秋,师尊要不要同我一起喝杯酒?我与师尊好好说说。”楚舜的黑化值一直很平稳,没有上升也没有下降,目前正维持在百分之三十二。夜里雨停了,月亮从云层后冒出来,圆月悬挂空中,外面虫鸣声不断。院中两人对坐着,石桌上放着一叠月团,凌聿庚拿着一块咬了一口。“如何?”楚舜问。凌聿庚:“不错,你的手艺又有长进了。”“师尊怎么知道,这就是我做的?”凌聿庚轻笑:“合欢宗弟子可做不出这种口味的月团。”男人淡薄唇角上扬,冷淡的面庞一霎多了抹艳色。楚舜直愣愣的看着他。“这般盯着我作甚?”凌聿庚端着酒杯喝了口,放松下来,声调也散漫了些,“别看入了迷,丢了魂。”楚舜:“师尊今日心情不错?”“何以见得?”“你笑了。”“……是吗?”凌聿庚抬手摸了摸唇角,笑意还未消散下去,他放下酒杯,“与我说说你这半月的事吧。”“说来话长……”凌聿庚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楚舜说话,他酒杯里空了,楚舜便给他添上,不知不觉,三壶酒喝完。月亮爬上了半空。凌聿庚低垂着眉眼,透着几分温柔,唇上的颜色艳了些,宛若素白的宣纸上抹上了胭脂,楚舜突然便安静下来了,他偏头看了过去,见楚舜托腮也在看着他,就如他那虚空境界里的“楚舜”一样。大多的时候,他都是这么安静的看着他。一时叫人分辨不清。“师尊……有想我吗?”他问。凌聿庚抬起手,指尖圈住了他肩头落下的一缕墨发,在指尖缠绕了两圈,楚舜偏过头,凌聿庚的指尖便抵在了他脸颊上。“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凌聿庚问。楚舜:“师尊心里的答案。”凌聿庚指尖抵着楚舜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楚舜。”“嗯?”“你长得真好看。”楚舜:“……”凌聿庚指腹按了按他的唇,“这儿好看。”他又屈指度过他脸庞,楚舜闭了闭眼,眼皮上被微凉的触感轻点了两下,“这儿也好看。”月色下,青年的那张脸似更加的妖冶了。楚舜意识到凌聿庚喝醉了。他一喝醉,就喜欢对他动手动脚。也格外的彰显对他的宠爱,但那更像是一种长辈对小辈的宠爱,神看着子民的宠爱,凌聿庚很少喝醉。修士是可以以灵力化解酒带来的醉意的。前提是在这个人还清醒的时候。楚舜垂下眼帘,起身扶着凌聿庚的手臂,“师尊,我送你回屋吧。”腰间猛然一沉,楚舜身体悬空,坐在了桌上,他嘴唇微张,看向了凌聿庚。“回屋?想回屋做什么?”凌聿庚扣着他下巴,抬起头的脸,“为师的好徒弟,这回想玩什么把戏?”“师……”楚舜错愕的看着凌聿庚。凌聿庚低下头,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一双眸子专注的望着他,似深渊般要吸走人的魂魄,感觉到危险失控的楚舜不由自主的往后倾了倾,被男人的手扣住了后脑勺。唇上袭来温热的触感,楚舜凤眸一下睁大了,僵在了那儿,一动也不能动。w,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