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话末,十三公子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他努力吸气,咽下酸涩,抿紧了唇,告诉自己接受,无论有多少不甘,哪怕只是不甘她连与自己见一面都不肯,也要接受,这是他欠他们的,他应该偿还的代价。
他转了身,迈动沉重的步伐,明月生辉,树影婆娑,春花摇曳,他好像走完了一个又一个四季,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可是脚步太沉重了,到底没有走动许多步。
他蓦然回首,目光且凌厉且柔情,那门也刚刚好在这时候吱呀一声开了,又是一瞬,哐当紧闭。
云间开门是因为已经过了很久,她早已听不到外面一点声响,想是十三公子脚步再磨蹭也该走远了,她只是想看一眼他离开的路,可谁知竟看见了他,且刚刚好四目相接。
云间关门,是因为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自己现在身上穿的,还是法师那身奇奇怪怪丑不拉几的衣服,作为一个女子,这是潜意识里绝不允许的。
她关了门,慌慌张张地便先扒掉了身上这身怪衣裳,然后不住地用手心去贴自己滚烫的脸颊,心里慌得像崩了一座山,满脑子都是三个字,“怎么办,怎么办。”
十三公子却被那门的一开一闭惊住了,愕然地将那门瞧着,琢磨着里面的人正在想什么。他想不出来,便又走了回去,犹豫再三,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把眼睛贴了上去。
里面的人仍是一派惊慌失措的模样,全没有感觉到外面的动静,拍了一会儿脸仍未镇定下来,又去取了那件法师的衣裳,拎起来走到铜镜前贴在身上比量,比量过了又将衣裳撇开,仍是穿着一件微微泛绿的素色衣裳,在镜前将自己看来看去,看了前面看腰身,看了腰身看后背,最后又捧着自己的脸与铜镜更凑近一些,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一屁股坐在镜前委屈地哭了起来。
十三公子这就不懂了,他觉得云间这会儿可能在哭是正常的,但是哭之前做这么些没用的事情,这通哭泣的由来,为的什么,就令人相当费解了。
这么不解着,看着她哭倒是也就没那么心疼。
直到绣儿找了过来,绣儿过来当然是因为发现十三公子在宴上遁了,必定是找云间来了,担心云间应付不了,有需要的话就适当帮她解个围。进了院子,她一眼就看见十三公子趴在窗纸上正在偷看什么,显然是与云间还没有见上面,多半是云间还是没打算与他见面。
绣儿为了提醒云间,便故意提高了声调,“太子殿下,您撅着屁股……干什么呢?”
十三公子急忙站直了身体,对绣儿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云间自也听到了,急忙收了眼泪,朝门口偷偷看一眼,便看见了窗户纸上的那个小洞,弯了身子蹑手蹑脚地溜过去,也把眼珠贴在那个洞上向外看去。
除了站在院子里的绣儿,是也看不清什么,只能看到十三公子的半个腰身,与当年比起来,几乎瘦得就要不盈一握。
外面十三公子端着手臂冷眼一咂嘴,“有你什么事?”
“我……”绣儿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十三公子到底见着云间没有,云间这会儿人还在不在里面,怕漏嘴,胡扯道:“上茅房……呵呵呵……”
绣儿干笑着开溜,十三公子却追了上来,拎住绣儿的后领口,将她拖去了更僻静的一旁。
“本宫请教绣儿姑娘……”
“太子爷绣儿什么都不知道!”
十三公子瞪眼,绣儿闭嘴。
十三公子便又想了想,全然没有要追究绣儿帮着窝藏云间的事情,而是将刚才自己偷看来的场面细致地描绘给绣儿听,问,“她在干什么?”
绣儿听了却有些发懵,退了点身子将十三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许多回,十三公子蹙眉,“你看什么?”
绣儿不禁在心里想着,这男人久了不用真的会生锈啊,这般木头疙瘩模样可还是当年那纵情花场的十三公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