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睁开眼就看到空谷幽兰女士正坐在炕沿上,而不远处的炕桌上则摆着一个装满了黄紫相间的止疼药的大碗。
这并不算太可怕,因为更可怕的是空谷幽兰女士的手上拿着一个老鼠夹子,那上头还夹着一只老鼠——一只长着灰毛的大老鼠!
让人不忍直视的是那只老鼠的背被老鼠夹子夹断了,下半身血迹斑斑的,后腿还垂在夹板外边不断的抽动着……
这并不是梦!而是我又落入了空谷幽兰女士挖的陷阱里了。
这会儿,空谷幽兰女士嘴里呼出来的气味,闻起来就像是泔水一样又酸又臭。
兰儿我挺起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眼睛则在空谷幽兰女士和老鼠之间来回游走。
窗外,黄昏已经悄然降临。飘雨的黄昏泛着像磷火一样的蓝色光芒,雨水则继续持续的敲击着玻璃窗,而那呼啸的风声,听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把整座房子掀翻了一样。
看起来,空谷幽兰女士的症状到晚上比白天的时候更严重了,而且是非常非常严重,严重到我应该打电话叫救护车把她接到神经病医院的程度。
但是我上哪找电话叫救护车呢
所以我只能直面已经御下了所有面具的真实的、袒露内心世界的空谷幽兰女士。
妈的,不论是神还是人,总是教育我们要用真实的面貌去面对这个世界,要真善美;结果事到如今我才发觉,人类的真实面貌是如此的不堪。所以如果要讲真,就不可能再讲什么善与美。
就像我眼前这位很真却不善也不美的空谷幽兰女士。她的眼神呆滞,那可怕而僵硬的大饼脸此时像了无生气的面团那样垮着。而且我注意到,她的灰色珊瑚绒家居服里外穿反了,朝外这面露着走线的痕迹,并沾着半干半湿、闻起来像是什么菜汤之类的东西。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上出现了更多的伤痕。
空谷幽兰女士举起老鼠夹子对我说:下雨天老鼠会钻进地窖里。
老鼠夹子上的老鼠此刻发出微弱的尖叫,对着空气乱咬,黑色的眼珠子不断的乱翻,它看起来比空谷幽兰女士更有生气。
我必须得下夹子,我在夹子上放了花生、瓜子,还抹了香油。每次都能抓到好几只,有时候还能抓着别的……
说着说着空谷幽兰女士的意识就飘走了,她停顿了差不多有五分钟那么久,只是愣愣的拎着那只老鼠。
我看着她,也看着尖叫挣扎的老鼠,于是判断出了她这是典型的紧张症。可随着我的判断,我也意识到了我自己的处境恐怕也会随之而来变得更加令人担心。
又过了半天,当我以为空谷幽兰女士已经永远陷入了忘我之境、不会再继续作妖的时候,我却看见她把老鼠夹子放到炕上,像啥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说了下去:
……老鼠都淹死了,小可怜儿。
她又提拎起那个老鼠夹子,然后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的老鼠,随即眼泪便滴在了老鼠那灰色的皮毛上。
小可怜儿。
说着,空谷幽兰女士用手按住老鼠,另一只手则去把老鼠夹子打开。老鼠在她的手里拼命的扭动着,还吱吱叫着想要回过头去咬她……
我用手按压住我那翻腾的胃,拼命控制住自己别吐出来。
它的心脏跳得可真快啊!撼撼你看啊,它拼命想要逃呢!其实它跟咱们一样啊。咱们以为自己啥都懂,其实咱们知道的并不比这小可怜儿多。你看看这小可怜儿,背都给夹断了,还想着能活命呢!
空谷幽兰女士按住老鼠的手握成了拳头,而她的眼神变得涣散而不可捉摸了。
我想把眼睛从她和老鼠的身上挪开,却怎么也做不到。我隔着空谷幽兰女士的家居服的袖子都能看到她胳膊上的肌肉开始鼓起来了……然后,我看见老鼠的嘴里流出了鲜血,接着喷出了血柱!我听见老鼠的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再然后,我看见空谷幽兰女士那肥厚的手指探进了老鼠的身体里,直到老鼠的身体完全没过了她手指的第一个骨节……地上鲜血四溅,老鼠死灰一般的眼球暴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