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常太医因为心痛自己的小徒弟,对施家厌恶至极,实在做不到‘医者父母心’了,直接冷冷喝命马车后一直奉命护卫师徒两个的四个便装东厂缇骑,“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道清出去,好回家去?”
那四个缇骑早看出当街挡路的人有问题,也早受不了施家众人的胡搅蛮缠了,只韩征有过严令,他们凡事都必须听施清如和常太医的吩咐,师徒两个叫他们做的事他们才能做;若师徒两个没开口,除非危及性命,那他们便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只能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发一语。
如今总算听得常太医开口了,说句不好听但的确是事实的,向来到了哪里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四人哪里还再忍得住?
直接上前凶神恶煞的喝骂起林妈妈等人来:“你这老婆子,马上带着你们的人,给爷爷们滚得远远儿的,否则,就别怪爷爷们不客气了!”
围观众人先是觉得施清如促狭、不厚道,又亲眼见识了常太医是如何见死不救,半点没有医者之心的。
本就已群情激愤,觉得师徒两个太过分了,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难道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就救救那家的老太太怎么了嘛,人家又不是白让他们救,已当众说了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报’的。
谁知道那恭定县主与那太医带的“下人”竟然更凶恶更嚣张,开口就是让人滚,说穿了这路又不是他们家的,他们走得,其他人自然也走得,凭什么想让人滚,就让人滚啊?
当下便越发的群情激愤了,纷纷议论起来:“这也太凶了吧,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呢!”
“可不是吗,嚣张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可不是天子脚下,哪怕恭定县主再得太后娘娘的宠信,也还轮不到她一手遮天吧?”
“还是小声点儿吧,仔细引火烧身,咱们小老百姓可惹不起人家贵人豪奴……”
四名缇骑哪耐烦听围观众人叽叽歪歪,又哪耐烦与他们好言好语的解释?
直接往腰间一掏,便掏出了各自的令牌来,大声喝道:“东厂办案,闲杂人等一律回避!东厂办案,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不过才喝了两声,便喝得围观众人如避蛇蝎,做鸟兽状散开了。
竟然是东厂的人,难怪那么凶恶嚣张,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可完全惹不起,要是就因为看热闹时顺便打抱不平,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东厂给盯上了,弄个家破人亡,岂不是亏大发了?
还是赶紧散了,赶紧回家去的好。
林妈妈本来眼见舆论已都向着自家了,心里正自欢喜,打算再接再厉,今日一定要把施清如和常太医都弄回自家去,只要他们人进了施家,那全家上下一起上阵,悔恨交加,哭求不断,事情便至少已有三分眉目了。
谁知道跟施清如与常太医车的“男仆”,竟然都是东厂的人,直接便把围观的人群喝散了,这人都散了,他们还怎么利用舆论,来逼那小贱人就范啊?
岂不是又只能功亏一篑了?
林妈妈当机立断,大声哭起来:“二小姐……哦,不是,是县主,县主,就算老太太以往再不好,到底是您的亲祖母,没有她老人家,便没有老爷,也就更不会有您了,您就不能看在好歹是骨肉至亲的份儿上,救自己的祖母一命吧?何况老太太早已很是后悔曾经忽略您,待您不那么好了,这次病得这般严重,也是因为悔恨交加,忧思过重才会一病不起,直至这般严重的,求您就发发慈悲,救她老人家一命吧,这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便是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不是?可血脉亲情是永远割不断,也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啊,求县主就发发慈悲吧,奴婢给您磕头了!”
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果真跪下,捣蒜般给施清如磕起头来。
磕了一会儿后,又回头吩咐其他下人:“你们也都跪下,给县主磕头,求县主发发慈悲,一定要救救老太太。”
趁吩咐其他下人的空档,给施兰如使了个眼色。
施兰如便也上前两步跪下,尽可能拔高声音,哀求起施清如来:“二姐姐,祖母真的病得很重,她也真的知道错了,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绝不会再忽略你,冷淡你,一定会加倍疼你,求你就发发慈悲,救救祖母吧……祖母早起就吐了血,午后便一直昏迷不醒至今,你若是再不肯救她,我担心就真要来不及了啊……”
衣袖下的指甲却早已深深陷进了肉里,心里屈辱到了极点,也悲愤茫然到了极点。
屈辱的是众目睽睽之下,施清如就能高高在上的坐在马车里,她却只能匍匐在她脚下,跪着求她,她真是屈辱得恨不能立时死过去了!
悲愤茫然的则是,明明贱人一开始只是个人人都能欺负的木头小可怜,却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爬得高,如今甚至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县主,日常出入的地方都是皇宫大内,日常接触的人也都是太后娘娘和其他娘娘公主郡主们之类了。
自己却还在寄人篱下,为了能讨得大伯母的欢心,绞尽脑汁,吃尽苦头,大伯母说什么都只能言听计从,受了什么委屈也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彼此间已有的差距已经这么大便算了,显然那差距还会越来越大,直至贱人成为高高在上的明月,众星捧月,自己却随时都可能掉入泥淖,在阴沟里艰难挣扎。
还谈什么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越来越好,谈什么为母亲和弟弟们报仇雪恨,把贱人踩在脚下,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老天爷真的是太不公,太不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