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颤抖着,不安地将手覆于安安的手腕处。是温热的。感受到脉搏在强有力地跳动着,谢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紧紧地搂住安安,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揉进怀里一般。“幸好,幸好。”安安是她唯一的念想了,如果连这一丝念想都没了,那她也活不下去了。“果然是母子情深。”原本寂静的房间内,忽而响起了一道男人的声音。明明是极其温和的语气,谢宁却觉坠入冰窟一般,从头到脚升起一股寒意。她猛然抬起头,眼前,一个芝兰玉树,面容白净的男子,正坐在六角凳上,勾着唇看她。若是有外人在此,定会觉得这是个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男子。“主人!”可谢宁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暗阁的主子,是个阴戾狠毒的疯子,他会用最温柔的语气做尽一切最残忍的事。她紧紧咬着牙关,竭力控制住颤抖,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畏惧!“好久未见,我还以为四十号你已经不认得我了。”男子唇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谢宁立即恭敬地俯首,这也是刻在她血脉里的天性。“属下不敢!”“主人可是有何吩咐?”谢宁问道。那男子呵呵地笑着,笑声如地狱修罗一般可怖。“没甚么大事,只不过是一千零一号这小家伙似是病的有些闹腾了,我便带他过来予你瞧瞧。”谢宁心口一滞,缓缓道:“什么……意思?”她的话却如同一颗小石子落入湖水一般,沉寂了。谢宁抬起头,六角凳上早已没了男子的身影。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心头。谢宁疾步走近床边,重新摸了一遍安安的手腕,这才发觉何止是温热,安安整个人烧得滚烫!“安安,安安,醒醒。”谢宁一声声地叫着,可安安仍是阖着目,一丝回应都无。谢宁的心便乱得什么也顾不得了,穿好衣裳就往外走。她要跨越半个京城的距离,去城东新开的仁医堂寻大夫为安安诊断。清晨的宜华楼没有客人,全都是自家的人,谢宁小心翼翼地避开熟识,绕道后院。只是她虽谨慎,等她走到宜华楼后门时,仍是被看家护院给拦住了。“谢姑娘,林妈妈已等候您多时了。”谢宁阖眼,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这边请。”看家护卫领着她到了一处院落前,说是领,其实就是胁迫。院落里,林妈妈卧在美人榻上,正用丹蔻花染着指甲。见谢宁来了,才放下手,轻轻瞥一眼谢宁:“自你来这伊始,我待你不薄吧?”谢宁垂首道:“是,妈妈待我极好。”“那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么?你可知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平息了朱公子的怒火?”林妈妈重重拍了下榻上的茶几。谢宁心下一紧,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妈妈之后让我做什么都可,只是现下我有急事在身,妈妈能否……”“可是急着去寻大夫?”谢宁眼睫轻颤,苦笑一声,果然,林妈妈也是暗阁的人。“妈妈既已知晓,又何必再问。”林妈妈收回目光,在日头的照耀下舒展十指。“要我放你出楼亦可,不过你须得答应我,今晚穆王爷来此,我会让你前去接待,你切不可再一走了之,徒留一堆烂摊子予我收拾。”谢宁心下焦急,咬着唇应了。等出了院子,谢宁干脆回到楼上,拿薄被包裹着安安,走出宜华楼。既然妈妈已经知晓,那也不必再隐瞒了。一路上,她衣诀翻飞,走的飞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完了寻常人徒脚得走一个时辰的路。眼瞧着医馆就在眼前,谢宁将安安往上掂了掂,快跑几步,抱着安安就往里冲,却被医馆门前的护卫唰一下抬臂拦住了。“干什么干什么,你这小娘子不晓得要排队么?”护卫把手一指:“到后边儿去。”谢宁朝后一望,这才发现医馆旁边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几乎都是哭闹着的小孩儿亦或是拄着拐杖浑身颤抖的老人家。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谢宁手脚冰冷,只觉得怀里的安安呼吸愈加微弱。“我孩儿都快烧迷糊了!”护卫双臂环胸,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你便是马上要死了也得排队,这是我们仁医堂的规矩。”“我们孩儿情况也急着呢,不也好好排着队?”队伍旁边,一个妇女一边安慰着怀中哭泣的幼儿,一边谴责道。“就是啊,要都是你这种人,那还得了?”“是啊,你要真那么急,你就赶紧排队去吧,别在这耽误事儿啦。”一道道的谴责声声讨着谢宁。安安身上越来越烫了,认知到这一点后,谢宁浑身都在发软,脸色煞白。旁边有位老妪见此情形,亦有些动容,出口宽慰道:“你是头一回做母亲吧!其实孩子发热这事并算不得什么大事,等会儿让大夫给开上几幅药方便好了。”谢宁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感激妇人的安慰,但她无法言明的是,她担心安安并不是普通的发热,而是被暗阁下了毒药。那老妪见她实在狼狈,便问:“这孩儿的父亲怎的没随你一道过来?”听了这话,谢宁更是苦涩一笑,没有回答什么。那老妪便怜悯地摇摇头,真是个可怜人儿。“宁宁?”突然,一道声音在谢宁身后响起。谢宁身子一僵。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是是裴淮渊!“真是你,你不是应该在……”裴淮渊走近一看,发现果真是谢宁,便一惊,然后似是想到什么,又急切地问:“可是你身子有什么不适?”谢宁下意识地转身想走。可一想起安安,她的脚步便又定在原地。“淮渊,你快帮我看看他,他烧得厉害!”都这个时候了,什么恩怨情仇,什么不敢相见已经通通被谢宁抛于脑后。她现在满心挂念着的只有安安的安危。裴淮渊这才发现谢宁怀中还抱着个孩儿,虽有些惊讶,但眼下也不是询问的时候,便道:“随我进来。”“是有些发热,但没什么大碍,我等会煎点药予他喝下便好。”进了仁医堂后,裴淮渊把着安安手腕,沉吟片刻道。“淮渊,我疑心他中毒了,你实话告诉我,有这个迹象吗?”谢宁抖着声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