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冥就这么看着躺在榻上的谢宁,一动不动。“冷,好冷。”谢宁无意识的呢喃着。墨玄冥听见了,但他无动于衷。半晌,他转动轮椅,面无表情地掖了掖被褥。突然,他的手被谢宁抓住了。另一只手上传来的温度冷的像冰块,与刚才滚烫的温度,天差地别。墨玄冥下意识地抽了抽手,却在两手即将分离之时,顿住了。他抿着唇,重新将手一点一点挤进谢宁手掌,十指紧扣。“这样好暖,别动。”被褥里传来谢宁的声音,像只小猫儿在呢喃。墨玄冥唇线绷的极紧,偏过了头,仿佛这样谢宁就不存在一般。他原是正对着榻坐在轮椅上,这样他需要微微向前倾身才能保证紧扣着谢宁的手。久了,支点都在他的腿上,墨玄冥拧了拧眉,想动,但又想起裴淮渊的话。于是把头转回来,握着谢宁的手半点未动,另一只手稍稍转动了下轮椅,眼睛却一直落在谢宁身上,观察着她的反应。这样一来,他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了谢宁脸上。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仿佛收起了浑身的刺,就那么静静地睡着,像一只猫儿。墨玄冥不知不觉地看了很久。直到窗子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和隐约的人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为突兀。谢宁似是被惊着了,猛地缩回了手。墨玄冥的视线移到他的手上,那手仍是保持着一个握着的姿势,只是原本被握着的手已经不见了。他皱着眉,看了一眼窗子,隔着窗纸,看不清外面。随后,他转身,从东厢房里出去,正正好撞上了长公主。长公主崔婉便看着他,狐疑地问:“玄冥,你说去换身衣服怎的用了这么久?”说罢,还朝东厢房里望了一眼,故意道:“不会是在里边儿藏了个小美人儿罢?”墨玄冥只淡淡道:“走罢。”崔婉见墨玄冥完全不搭理她的话,再次看了看东厢房,可厢房里一片漆黑,隔着门,什么也看不清。她皱了皱眉,也跟着走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槐树后,有一个扎着双环髻的丫鬟藏在那。……谢宁是被人用凉水泼醒的。她脑袋晕晕沉沉的,一道尖厉的女声在她耳边炸响:“就是你这个贱人在书房里勾引公子?”谢宁冷的战栗,勉力睁开眼。眼前,是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丫头。她面容娇俏,但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一丝狰狞。“你以为趁着昨晚长公主设宴,书房里没甚么人便可勾引公子了么?”“似你这种爱慕虚荣的女子,我见得多了。”“但你可知为甚么墨府这么多年都还没有女主子,就连一个妾室都没有?就是因为公子不近女色,把那些胆敢爬他床的女人都扔去喂狼了!”昨晚……谢宁的记忆还停留在被墨玄冥扔下浴池里,至于之前和之后发生的事,她全然没有印象了。她冷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心里有些苦涩,“是墨玄冥让你来的?”把她扔进浴池还不够,还要再将她扔去喂狼么?墨玄冥,你好狠的心。她自觉自己又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现如今神志清醒的她早已没了昨晚寻死的念头,她甚至无比的庆幸,老天让她命不该绝。她自己也体会过没爹疼没娘爱的痛苦,又怎舍得独留安安一人在世上受苦受难?扎着双环髻的丫鬟见谢宁似是走了神,心里愈加的怒。昨夜公子根本没在前厅逗留多久,就回了书房。她便提着在前厅打包好的点心到书房里,想着在公子面前表现一番。谁料还未进门,就从窗子的缝隙中看到了屋内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她原以为,面对那样的勾引公子会怒不可遏地处死那胆大包天的女子。可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公子竟然还回吻了那个贱人!虽然后来她看见公子毫不留情地将那贱人扔进了冰凉的浴池里,可那个吻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不除不快。她当了公子院里的一等丫鬟三年了,还没从见过有人能在勾引公子之后还安然无恙地被公子安置在厢房里。少女双臂环胸,眼底迸发出恶毒的光芒,许是碍着长公主在府,公子不好下手罢了,既如此,她便替公子行事。“当然是公子让我来的,你不会以为公子会怜惜你吧?”“你做梦!”说罢,少女猛然伸出手,竟是想掐着谢宁的脖子将她拖拽到地上!可谢宁是谁?纵然她的内力被主人废了,可要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还是不在话下。谢宁便将计就计,趁那丫鬟双手碰到她的一瞬间,反手用力一挣,接着便一脚将她踹到地上。“哎哟。”那丫鬟一下子摔倒在地,痛呼一声,疼的起都起不来。她原是想着谢宁柔柔弱弱的,却没料到她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劲儿,比在家杀了十年猪的她力气都大。她只能就这样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谢宁走远了。……谢宁知道她这一回宜华楼,定是少不了一番责难。但她别无他法,还是回去了。奇怪的是,她回到宜华楼后,却并没有人来诘问她,就连朱家的人都似乎被打发走了。谢宁心下疑惑,但她浑身湿透,难受的紧,便按捺下疑虑,回房里烧水沐浴了。将热水倒入木桶之中后,她缓缓步入。衣衫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等她彻底步入木桶时,衣衫飘然落地。她的肌肤之上,竟密布伤痕!鞭痕、剑伤交织在一起,好不吓人!谢宁闭上眼,毫不在意地捧起热水浇在身上。这些旧伤,有些是她七年前在刑场上与官兵纠缠留下的,有些是她回去后因违抗命令被主人惩戒留下的。沐浴在温热的水中,谢宁仰起头靠在木桶之上,轻轻地叹了一声。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再去想了。她只想活在当下,好好地和安安生活在一起,从此以后离墨玄冥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这样他就不必费尽心思来对付自己了。这一场澡,她洗了很久,很久,久到水已凉透,她才念念不舍地起身,擦净身子。于她而言,新的一日又开始了。谢宁擦净身子后,穿好里衣,爬上床,正想掀过被褥时,忽的摸到一个小小巧巧的小人儿。谢宁一惊,掀起被褥一看——竟是她的安安!小小的人儿闭着眼,双手双脚蜷缩着,看上去似乎正在酣梦。可谢宁心里却轻轻地咯噔了一下。今日并不是她探望安安的日子,她也不觉得主人会突然大发善心,特意送了安安过来让他们母子相见。唯一的可能便是,主人不满她昨晚的行为,将安安……谢宁颤抖着,不安地将手覆于安安的手腕处。